两个钟头后,清兰茶馆。
韩炽坐在长方桌的长边,正朝南,东西两侧分别坐着杨院长——还有韩远案。
挂断电话之后,韩炽就猜到了估计是鸿门宴,但的确没想到韩远案本人会来。
从他进茶馆起,韩远案的眼睛便没从韩炽身上离开过,视线虽灼热却平静,尽管这样,韩炽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韩远案的眼神。
茶馆没有单独的包间,都用竹兰等画风屏障隔开,两张桌子间隔开些距离,打上禁止喧闹的牌子,不会互相打扰。
风格倒算是雅致。
杨院长见人来,热切地招呼韩炽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接着捡东捡西地问了韩炽的近况。这是韩炽跟杨院长认识这么些年来,杨院长最热络的一次。
以往都是点到即止的亲近,从未像今天一样,就差把今天吃了些什么菜,自己做的还是订的餐馆问了个遍。韩炽很难猜不到杨院长今天让他不太适应的态度跟身边坐的人有关。
至于到底有什么关系,韩炽猜测是那天原本要谈正事的一顿饭被他忽然的情绪闹得不欢而散。或许这杯茶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也卖杨院长一个面子。
口杯在手指尖转了转,韩炽心里已经琢磨好了措辞,正想开口将那事说一说,却听杨院长先出了声。
“小韩啊!”杨院长笑着喊他,先介绍了一番桌上烫着的几壶茶,接着说,“你尝尝,远案说你胃不好,很多茶都喝不了,我特意点了这家研制的养胃茶,仅此一份!”
后面几个字的语气加重,韩炽听出来了。清兰茶馆有很多的独门秘方,各有奇效,很出名,但韩炽不怎么喝茶,对茶道更是不了解。
对于这杯茶的研究,他只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茶。
在杨院长介绍茶水的间隙,韩炽时不时插两句进去应声,静静等着杨院长把话说完。
不久,杨院长将话头停了下来,那张和蔼慈祥的脸冲韩炽笑着,韩炽心里无名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会如他所料。
这想法刚掠过脑子,杨院长又开口说话了:“小韩啊,我知道你聪明,应该也猜到了我约你的目的吧?”
说着还当着韩炽的面瞥了眼韩远案,尤其明显的在告诉韩炽,这个所谓的目的跟韩远案有关。
不出意外,便是杨院长请韩远案来跟他商谈实习生泡汤的事。韩炽心中微微叹气,他心里明白是自己将情绪泄在了公事上,这是他不该犯得错误,是以前的韩远案教他的。
他明明时刻谨记着,却在面对韩远案时,那些公私分明,说一不二的原则总是不堪一击。
“杨院长,我知道——”
“小韩啊,”杨院长面带歉意地打断他,拍了拍脑门,说,“上回你跟远案一起吃饭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了。”
“……嗯。”
“这样啊,我替远案给你道个歉。”杨院长看起来十分愧疚,皱着张脸看了眼韩远案,仿佛在斥责他,“上次的事是远案说话不对。”
“院长……”韩炽张了张嘴,瞳仁微颤,心里不停地直打鼓。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后又看了眼韩远案,眼神里细微的恐慌瞬间便刺痛了韩远案的五脏六腑。
韩远案很快若无其事地躲过那双眼睛,他知道韩炽在怕什么。怕他将他们俩人之间的事给说了个明白,怕他们俩在杨院长面前难堪,或许还怕着其他什么,韩远案没来得及细细的一一看清。
“院长,我——”
“小韩,远案他刚从国外回来,沟通上可能强硬了一些,这我替你道个歉,他确实非常不应该强迫你接受咱们的实习生!”杨院长这番话说的格外的公平公正、义正言辞、甚至义愤填膺!
不过,一直处于低气压的韩炽却愣住了,杨院长的话让他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
他迟疑着缓缓出声:“……啊?”
复诊?
“嗯?不是吗?”杨院长见他反应不对劲,偏头去看韩远案,那人垂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杨院长狠狠叹气,怒其不争。
他又问韩炽道:“不是这样吗?还是说远案他还说了些什么不尊重的话?”
杨院长满脸疑惑,头上飘过的都是问号。韩炽一言难尽地看着杨院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实在是摸不准杨院长到底知不知道他跟韩远案之间的事情。
“……没有。”
想了想,韩炽还是决定说没有,不论杨院长知不知道,韩炽都否认了。要是杨院长知道,但他没明说,韩炽也能勉强当他不知道。
“哦,那就行。”杨院长点头,“小韩,既然这样,那我叫远案给你赔个罪,远案说你很——”
说着说着,言语忽然顿住,韩炽看见杨院长一脸不解地朝韩远案看去,后者却漫不经心地捏着杯子,与刚才的神情并无不同。
韩炽微微蹙眉,搞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杨院长咳嗽了一声,打了两个哈哈,接着刚才的话道:“这个……呃,远案他说你……最善良了,应该会原谅他,但是我觉得他罪过太大了,所以亲自来道歉,希望小韩再给他一个机会,你看……?”
说得过于夸大其词了,韩炽不禁皱眉,越发觉得他俩之间瞒着自己什么事情,但一时又没头绪,索性便不想了。
“杨院长严重了,本来也是我的问题。”
“不!不不不,你没问题,都是他的错,全部都是远案的错!”杨院长笃定道,理所当然地将所有过错推到了韩远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