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糾結著,接到妻子電話。
「艾艾啊,我現在打車回去呢。」
他待在實驗室的這段時間,妻子艾艾一個人邊上班邊帶孩子,可想有多忙。孩子才三歲,正是鬧騰人的時候,崔志這邊一結束便往家趕,希望能給孩子分憂。
哪知電話那頭的聲音卻不是開心,而是焦急:「我被隔離了。」
崔志愣了下,隔離?怎麼會被隔離?
齊齊知道崔志可能不太清楚現在的情況,按捺下內心的焦急,大概講了下最近的事情。她有個同事去武漢出差,最近剛回來。疫情開始,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同事開始發燒的時候,武漢那邊情況才開始傳開。不幸的是,同事已經來過單位,跟眾人接觸過了。這也就意味著,單位的人都要隔離。
「那慧慧她……」崔志焦急地問。
「慧慧沒事。」妻子艾艾長出一口氣,「我這兩天請假去慧慧托班參加活動了,今天上午才來,沒跟她接觸。」
崔志長出一口氣,又開始擔憂妻子。
艾艾安慰道:「我沒事兒,同事可能只是普通感冒,等確定無礙應該就放心了。只是,這兩天慧慧可能要麻煩你了。」
崔志拍著胸脯保證,妻子帶了這麼久,該是他頂上了,這有啥。
哪知大話不能說太早,剛從托班把女兒接回來,就接到了通知。
「崔志啊,有個調令。」
崔志心一沉。
「上頭選派了你去丁牙村當村支書,前一任退休了,村子發展又很成問題,貧困戶比較多,村子也沒什麼產業,希望你能帶動他們脫貧摘帽。」
看著一邊的姑娘,崔志的心沉了再沉。
他是知道丁牙村的,在湘江市,而湘江市是他老家,但他現在已經定居在金陵了,妻子女兒都在這裡,老人身體不好,沒人帶孩子,平時都是他跟妻子兩人搭把手。現在疫情突發,妻子被隔離,若是現在走了,小女兒該怎麼辦呢?
這是一方面,當然也是他最為心焦的一方面,為人父母,如何能有不為自己兒女考慮的。
只是,他擔心的卻也不止這一方面。
丁牙村是湘江市遠近聞名的貧困村,年少時就遇到過不少要飯的,說是從丁牙村來的。家鄉比較排外,哪怕是別的村的都是外地人,更別說丁牙村跟他們不是一個鎮。遇到那邊的乞丐,大人們總會說,那裡是山溝溝。
也就一座小山,但是卻阻擋了發展的步伐,使得那裡的人成了與世隔絕的另類。
年少時他曾遇見過一個老乞丐,他看起來悲愴且傷感,他給他盛了一碗飯。老乞丐瞧著餓了,但吃的時候依舊是有條不紊,很有素養。吃完後,他見他伏在門口凳子上寫作業,遇到一條難題抓耳撓腮,過來看了幾眼便伸手接過筆寫在紙上。他瞄了一眼,居然是解題思路,他很驚訝,為什麼一個乞丐會做數學題。乞丐什麼都不說,佝僂著背影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他一直記得這件事,他這一生都忘不掉。
那時候還小,年歲漸長大概就明白了,這是一種惋惜,一種共情。
很多人天賦異稟,心懷大志,最後卻難倒於一分錢,不得不困囿於現實的牢籠,有志難伸,甚至連骨子裡的風骨都難以維繫。
他後來成為老師就是受這件事影響,人生或許會有很多外力難以抵抗,讓我們改變初衷,換了方向,但至少掌握地多一些,也能在困境中多尋得一線方向。教書育人,不僅是教導他們如何去學習知識,還教他們如何去運用學習到的東西。
山有寶藏,也要懂得開發利用,否則亦只是空山一座。
童年時種下的種子一路陪伴他長大,指引他在人生中的選擇和方向,現在居然又箭指迴路,將他引向來時的方向。
經過三十年的歲月蒸騰,他對年少時的信念一路執行地都很順利,可當下聽著這個村落的名字,卻生了忐忑。
這座貧困了幾十年的村子,他去就可以嗎?
他真的能做到嗎?
而且是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
可是,明知不可為,他卻想為之,他覺得他瘋了。
忐忑撥通妻子電話的時候,那頭沉默了許久,他努力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情緒,以尋常的語氣同妻子陳述出來。
說完,他問了一句:「你覺得,我該去嗎?」
良久,艾艾才開口,語氣帶著一種努力營造的豁達釋然開朗:「哎呀,那你就去嘛,畢竟是童年信念開始的地方,多有意義啊。」
「艾艾……」
電話那頭的女人忽然正經起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當然記得。
兩人就是在做志願者的路上認識的,那時候江北某小城突遇暴風和強降雨,不少村裡的人家房子坍塌,吃喝緊缺。他們不懼風雨,開著貨車前去給他們送吃的。
路上時,艾艾問崔志,兩人要是英年早逝了怎麼辦。
崔志不知道如何回答。
艾艾笑了,說:「我這一生啊,最喜歡的一句話是魯迅先生說的。」
那句話就是——「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崔志豁然開朗,所以,丁牙村的貧困便如同黑暗,至今未見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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