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确实不富裕,但不表示人冥王眼界狭隘缺乏见识。
从神话时代屹立至今的哈迪斯什么没有见过,金碧辉煌如奥林匹斯山的黄铜宫殿白银喷泉、毛骨悚然如高加索山脉上令众神望而却步的噬神台,精妙绝伦如阿波罗的太阳马车、工匠神的火焰铜锤、战神的嵌鳞长矛、波塞冬的三叉戟、雅典娜的金色盾牌……甚至连宙斯的霹雳他都亲手摸过。
因此,当老夏终于抵达目的地时,心里龇牙裂嘴好一通嘀咕:好好的把两间房整这么远,真是有病!
★★★★★★★
老头不行了——老夏一眼便知。
立于床尾的洁丝?海因斯坦不耐烦地挥挥手,仆人们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出,连关门都轻手轻脚动静全无。待屋里只剩他们仨后,她迫不及待地拽着夏黄泉行至床头,一边俯身一边轻唤着“父亲”。
已经一脚跨进棺材里的老家长哼哼唧唧半天,吃力地睁开昏花老眼。
洁丝见状眼睛一亮,二话没有便一把扯过老夏,把他摁在老头眼面前。
“父亲,您快看看这是谁?”声线带着抑制不住的可疑颤音。
夏黄泉翻了个白眼。这娘们也忒白了,她老子都昏成这般模样了,还分得哪个是哪个?!
“兰斯,快叫爷爷!”洁丝装腔作势地提醒。眼见着财富地位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唾手可得,她的脸色开始不自然地涨红,连鼻息都变得急促频繁起来。
老夏听言觑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女人不明所以,嘴巴里一个劲虚情假意地规劝,俨然把夏老板当成一不听话的任性小子了。
“快呀!这就是你心里一直惦记的爷爷!快叫啊!”也许是久劝无果,洁丝渐渐失去耐心,言辞间颇多怨怼,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
夏黄泉掏了掏耳朵。
爷爷?老夏嗤笑于心:本王的爷爷是天空之神乌拉诺斯,区区一个人类受得起吗?
“兰斯?海因斯坦!”
嘶声竭力的喝叫炸在耳旁,震得老夏一个激灵。只见洁丝?海因斯坦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眼底满是黑色的负面情绪,瞧那凶恶劲,好像恨不得立马啖其骨食其肉。
深深吸了口气,女人从牙缝里挤出嘶哑话语:“还不快叫!”
冥王陛下充耳不闻,径自看着眼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就在夏黄泉打量摩根?海因斯坦之时,对方也在看着他,然后,大家长做出了令洁丝大为吃惊的举动——那双呆板昏盲的老眼陡然瞪大,紧接着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正常人无法猜测将死之人在弥留之际看见了什么,能看见什么,会看见什么。这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眼下的摩根?海因斯坦到底看到了什么令他如此失态,旁人不得而知,或许答案只有摩根本人以及黄泉大神狄斯才知道。
“父、父亲?”女人心里咯噔一下,害怕此乃回光返照现象。她或许巴望老头赶紧去死,唯独现在不行,她的计划还没实现,她的部署还没到位,如果老头现在就亡故了,财产十有八九轮不到她。
心急如焚之下,洁丝?海因斯坦也顾不上这头了,她拎起裙摆掉头冲了出去。
大门乓的一声合拢,屋内一片寂静。
咱们的夏老板就这么被撂下了。
夏黄泉百无聊赖地砸吧嘴,连鞋也不脱,一屁股撺掇到海因斯坦大家长蓬松柔软的床铺上,上下一通晃悠后,他盘腿抚着下巴直勾勾盯着人家说:“有烟没?”
摩根?海因斯坦的眼睛都直了,活灵活现的傻楞样完全没了刚才的衰病侵凌行将就木。
老夏耐心用尽,凶神恶煞似的磨牙道,“到底有没有?”
“有,有的。”此话一出,摩根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自己的声音?怎么突然有力气说话了?正打算好好琢磨理清头绪,那边厢又发话了——
“给我拿来。”
摩根下意识地翻身下床,等两只脚着了地适才反应过来。
我怎么……大家长低头看看双手,接着又瞧瞧自己的双脚,然后傻了吧唧地抬脚用力一跺,疼痛从脚底板爆发出来,这份认知却让他愈加无所适从了。
“磨蹭什么?!老子的烟呢?”
摩根?海因斯坦猛打了个摆子,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奔到门口喊人去了。
后果极其可观。
仅凭那几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仆人便不难想象他人的心理活动,洁丝?海因斯坦以及她身后的医护人员们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前一秒钟还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老人,如今却衣冠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精神抖擞目光如炬地发号施令。
老夏看见洁丝?海因斯坦眼中乍然覆灭的火焰,以及随之而来的不甘和绝望。
如果当初这女人没有打他夏黄泉的主意,摩根?海因斯坦假以时日必将命丧黄泉。无奈世事无常,真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老爷子威名远播人尽皆知,撵人令一下,无人敢违背。还没热络上几分钟的房间,眨眼工夫又恢复安静。那些第一时间赶来名为恭贺实为刺探大家长奇迹康复的亲友们拖沓着脚步,依依不舍地鱼贯离去。洁丝?海因斯坦握住门把手,神色复杂地回头瞟了眼从头至尾不为房间内的气氛所动的夏黄泉。后者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夹着雪茄烟的右手挥动了一下,洁丝陡然咬紧下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合拢。
老夏嘴里叼着雪茄,慢悠悠地说:“好了,碍眼地都走光了,摩根?海因斯坦,现在你可以和本王说道说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