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很多时候,回避这个动作本身……其实就已说明了答案。
chapter4法瑞恩的金丝雀
大陆历10287年,秋
德拉夏尔皇家学院
「法瑞恩,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傍晚时分,结束了一天的课程,阿德里安正低头收拾着物品,一只手掌却于此时蓦窜入视线当中、一把按住了他本欲拿起的书本,而连同身前蓦然响起的、有些居高临下的诘问一并,阻止了他准备归家的动作。
闻声,今年就要满十四岁的少年轻轻抬头,及肩的细软金发垂落颊侧,露出了一张仍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圆润、却如人偶般白皙精致的脸庞来。
「有什么事吗?」
他温声问道。尽管对方的姿态已经昭示了来意的不善,自少年粉唇间流泻的嗓音却依旧是不带丝毫火气的温润清澈……恰似那双顺势凝向来人的,彷佛溢流着光华、却见不着一丝波澜起伏的灿金色眼眸。
就如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那般,安安静静地、却自有一种莫名从容和沉着。
可对存心找事的人来说,这种毫无反应的反应无疑是让人有些挫败的──那名气焰高涨地准备找麻烦的同窗就给这种安静噎了下,小半刻后才找回声音似的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做了两年多的同学,怎么大伙儿连一张生日宴会的邀请函都拿不到?不会是看不起我们吧?」
说着,许是察觉自己的气势隐隐弱了一截,来人还不忘增加底气似的抬起下巴睨视对方,唇角一抹隐带讥嘲的弧度随之扬起,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对金发少年的轻蔑与不屑。
──可即便面对来人摆足了姿态的冷嘲热讽,少年精致的眉眼间也没有任何一丝情绪浮现。他只是用那双过于宁稳的金眸静静地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四周似乎也归在所谓的「我们」之中、正等着看好戏的其他学生,直到所有人都有些禁受不住地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他才平静依旧地轻轻摇了摇头。
「很抱歉。」
阿德里安淡淡启唇道。柔和依旧的嗓音夹杂着低低叹息,却没有超出交际客套之外的歉然:「从小到大,家人帮我庆祝生日的方式都只是自家人聚聚而已,并没有举行生日宴会的习惯。让各位失望了,不好意思。」
单纯叙述事实的口吻,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即便如今已将迈入第十四个年头,身边的「自家人」也有所变化,可这些年来,他的生日一直都是用象征着团圆与亲情的小小聚会度过的;他也对此甘之如饴。所以即便来人的话中已存了明显的讥笑,阿德里安回应的态度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可这份对自身处境的坦然和自得,却明显不是眼前这位存心找麻烦、且将贵族圈里的竞争和攀比视作当然的同窗能够理解的──后者本就被金发少年这种不把他的挑衅当一回事的平静安然十分恼火,如今又见对方无知得可笑、竟然连自己被家族放弃的事实都全无所觉,还一副怡然自适的样子,倒显得好心「提点」的他像个张牙舞爪的小丑似的……心下几分臊怒因而升起,他冷笑了下,望向少年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几分怜悯──却又交杂着某种看好戏的快意地。
「不是没有这个习惯,而是想办也没人帮你办吧……法瑞恩家的弃子?」
撕破了原先故作关切的伪装,来人喊出了那个早已被整个贵族圈认定为事实的蔑称,「法瑞恩公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这德拉夏尔谁不知道,雷昂·法瑞恩才是法瑞恩公爵心中真正的继承人选;而你么,不过是法瑞恩公爵用来安陛下心的弃子罢了……就连你那个哥哥,表面上对你百般爱护疼宠,暗地里也是存了将你养废的心。否则堂堂公爵嫡子、公爵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又哪有直到十四岁都没办过生日宴会、甚至连社交场合都没出席过的道理?」
──其实他这番字字诛心的言词放在一般贵族家庭里,多半便代表了某些让人难以承受的事实。但阿德里安·法瑞恩虽有着一副粉嫩青葱的少年外表,骨子里装着的却是个遍历世事的苍老灵魂,又怎会真无知到不明白贵族圈里的那些门道?但对他来说,重回半神甚至更高的层次才是值得他追求的,区区一个公爵爵位根本算不上什么,自也不需要为此汲汲营营──他的身体其实也不允许他在这些小事上劳心劳力──他不想做,向来对弟弟马首是瞻的雷昂当然也不会勉强;再加上法瑞恩公爵确实没怎么把这个体弱多病天赋不佳的嫡子当作一回事,这才造就了眼前的境况。
所以指望阿德里安因为那一席话而颓然丧气自怨自艾,可能性就跟裴督之主跑到赛穆尔帝国自请受刑差不多……但这位贵族同窗显然不可能也不会知道这些。所以一番长长的奚落过后,他虽没如愿看见金发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却也只以为对方是为了面子硬撑着而已。于是语气一转、故作叹息地又补了一刀:
「不过你不办也好……毕竟,要是法瑞恩公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办了生日宴会,却连个到场客人都没有,场面岂不难堪?」
「……我想这些都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见对方废话说了大半天迟迟没个重点还不肯罢休,阿德里安就算再怎么大度──或者说对这些意气之争不上心──也没有让人继续指着鼻子骂的兴致。所以撇清关系的一句脱口后,他一个使力抽起原先给对方按在桌上的课本就想离开教室,不想后者却自以为目的得逞、幸灾乐祸地在彼此错身而过的同时一把扯住了他的臂膀,语带讥笑地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