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昂少爷,这是今日收到的请柬,我已经依照各家的亲疏远近分成了三叠,请您回复决断;另外新年将届,拜访的名单和礼单应该提早开始拟定了。」
将整齐排放着请柬、信函与拆信刀的木托盘轻轻摆放在少年面前的茶几上,老人微微躬身道,「另外,旁边这封是刚刚才送到的、凯特兰奇女男爵的来信。看信差的表现,事情似乎有些急迫。」
「好,我知道了。」
雷昂对老管家的能力十分清楚,故当下也没多说什么,伸手拿过母亲的信件、也不避讳仍在怀里的弟弟便拆阅了起来。
──法瑞恩公爵依旧在外领兵、家族引以为倚仗的老祖宗又因大限将至而正焦急地闭关寻求突破,是以如今公爵府内,算得上主人的也就是他们兄弟俩二人而已。虽说按照努泰尔大陆的传统,就连十五岁的雷昂都还没到当家的年纪,但府邸内若有什么下人无法自行决定的事,自还是只能交给年纪较长的雷昂拿主意了。
当然,艾琳夫人掌握公爵府多年,能亲身服侍主人的都是她的心腹,是以包含管家奥斯汀在内、许多人都是一心向着阿德里安的,对极可能危及小少爷地位的雷昂自然存着几分敌意……只是当初雷昂一入府就有了那么一番宣言,之后种种表现也确实像是真心爱护弟弟的,又见向来聪慧通透的小少爷阿德里安对他亲近信任有加,这才让奥斯汀勉强放下心来,将府中需得决断的大小事一点点交到了对方手中。
便如现下。
看着信件中母亲豪迈一如既往的花体字,和信中那不知该说是让人期待还头大的内容,雷昂微微一叹,将信件递到正好奇地瞄着内容的弟弟手中、有些尴尬地开了口:
「阿德里安,不晓得你对哥哥母亲的事……知道多少?」
「哥哥的母亲?瑟琳娜阿姨?」
「嗯。你知道?」
「知道。我没有见过她,不过母亲跟我说过,瑟琳娜阿姨是哥哥的母亲,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还说过以后真的遇到困难不知道可以相信谁,可以找瑟琳娜阿姨帮忙。」
「真的……?」
没想到会从弟弟口中得到这个答案,本还犹豫着该怎么解释的雷昂不由愣了下,随即松了口气地微微一笑──却又带着几分无奈地:
「其实……她说要来拜访,而且照这封信上说明的时间,大概明天就会到了。」
「阿姨要来看哥哥?」
「呜、其实我觉得她更想见的是阿德里安喔!以前你寄给的显影晶石,有好几块都被她拿走不还了。」
回想起往日的「惨痛经验」,少年极为难得地咬了咬牙,「另外……阿德里安不必用『阿姨』称呼她,直接喊『瑟琳娜』就好了。」
「咦?」
「嗯……她说她还很年轻,不想没事长一辈,所以一直都要我直接称呼她『瑟琳娜』,而不是妈妈。」
其实那位女士的原话是「本小姐含辛茹苦地抚养你长大,你怎么忍心阻碍我的春天」,不过虽然有着爱弟弟属性却还是个普通青少年的雷昂对此多少有些难以启齿,所以还是选择了比较婉转的方式来表达。
而这番话换来的,是怀中幼童面上难以掩饰的讶异表情、一双因此而微微瞪大了的金眸……以及内心深处隐隐升起的一丝诡异认同。
──虽然兄长对自家母亲的忌讳有些无言以对,但作为一个灵魂年龄已经一千多岁的伪幼儿,阿德里安其实……相当能理解对方的感觉。
毕竟,人活到了一定的年纪,往往都会想逃避年龄所代表的一些事实──例如随时光流逝一步步到来的大限,也例如身边的人与自己的距离。
就连他,也不可幸免。
成为半神前,他即便离寿限仍有极长的一段距离,却仍忍不住日夜警醒;成为半神后,他不虽再受自然死亡的威胁,却因在阴错阳差下对错误的人动了心,不可免地在意起了彼此师徒的身分、他那足以当人不知几辈祖宗的年龄……和他那因五六十岁才成圣而永远停驻在了那一刻的外表。
也正因着如此,即便胸口因回忆而隐隐起了一丝揪痛,阿德里安却仍不由自主地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性有了几分好感。
──对于直呼对方的名字,连法瑞恩家的老祖宗都只能拿他当祖宗的半神阁下自然不会有任何抗拒或不适应。
所以微微侧首思考片刻后,孩童已然稳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哥哥。瑟琳娜是一个人来吗?如果不是,府邸就要多做点准备了。」
「她信上说会带一个一起冒险的朋友兼救命恩人来拜访,所以一共是两个人……」
说着,雷昂抬头朝一旁侍立的奥斯汀一个颔首示意:「要麻烦你准备了,奥斯汀。」
「这是我的荣幸,雷昂少爷。」
恭敬却又不显生疏地回了个礼后,老管家已是一个转身、就此离开起居室准备去了。而仍留在起居室里的兄弟二人,则是边一起拆请柬,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今日白天地诸般琐事──
这一刻,阿德里安还不晓得那名女子信中一言带过的「朋友」,将会给他本应平静的蛰伏生活带来怎么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即便以阿德里安数百年的阅历来看,瑟琳娜·凯特兰奇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特女子。
这位出身高贵的伯爵千金从小就崭露了非比寻常的习武天分和独立性格,不仅靠着一手过人的武技说服了父亲取消一般贵族千金必修的新娘课程,更在成年后直接选择了长年流浪在外四处旅行的冒险者生涯,靠着出色的武力与外表在佣兵界获得了「烈焰玫瑰」的称号。如今年方三十四的她已是实实在在的九级武者,虽仍未跨入圣级,却也是大陆上公认的强者了。尤其她三十出头便已达到九级,日后前景颇令人看好,故不论她的行事作风再怎么离经叛道,也鲜少有人敢当面给她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