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嘉倩不知道的是,在这首歌播放的五分钟里,游扬若无其事地掉了一滴泪,他无法想象自己怀里这个瘦弱的人,是如何一个人走到现在,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手术的疤痕和骨折过的痕迹,皮肤上的印记都能淡去,但她心里的伤真的痊愈了吗,若是真的痊愈,她又为什么常常要哭呢。
游扬越想越觉得心里毛毛的,“嘉倩,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嘉倩转过头。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我保证你都能找得到我,任何时候觉得不开心,你都要告诉我。”
“那我要是因为你不开心呢。”
“我也不太会让你不开心吧。”游扬撇撇嘴。
“你是在搞笑吗?你不一天到晚把我气得要死吗。”
“你才是在搞笑吧,氛围杀手。”游扬白了她一眼,起床去把行李箱打开,麻利地穿上了衬衣和西裤,嘉倩躺在床上,看着游扬西装革履的样子瞠目结舌,“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开会。”他说,“现在是我的早上九点,上工了。”
听着游扬在客厅开会的声音,嘉倩想象自己在做雅思听力,她隔着门每个字都能听清,却又听不懂几句,不一会就睡着了。后来她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怀念这一个夜晚,游扬说英文的声音戳中了她心上一块隐秘的地方,变成了关于游扬的身体记忆之外,她独家珍藏的性癖,这也是游扬走了之后,她奋发图强的原因。
这么逻辑缜密、用词讲究、思维敏捷的人,为什么不是她呢?她是一个律师,她理应具备这样的素质,可是她却只能嫉妒人家的天赋异禀。而拥有这种天赋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出现一定意义上成为她慕强的初衷,也是她过去这么年夙兴夜寐的原因,这个人就是当年的宋涛。
嘉倩第一次见到宋涛,是在荣誉校友的讲座上,那时候宋涛刚升合伙人不久,和同场其他几位荣誉校友相比,他显得意气风发,发量感人。那时候嘉倩还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法学院大三学生,听着讲台上这位师兄分享自己闪闪发光的履历,她掏出手机搜索了“泰呈律所宋涛”这几个字。
从那以后宋涛这个名字变成了她心中隐秘的向往,后来她在泰呈的面试上说起这段经历,就像专挑导师的歌来参加选秀节目的人一样,来势汹汹。
“之所以选择泰呈,是因为宋律当年回校演讲,让泰呈律所成为了我职业梦想的代名词,今天能够在这里和各位见面,对于我来说已是万分荣幸了。”
嘉倩说的这番话,让宋涛把她保到了最后,嘉倩感觉很踏实、很上进,相比其它花头经一堆的qs20留学生,他需要的就是这种能老实干活儿,听凭差遣的穷学生。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宋涛自己也没想明白一个道理,他把嘉倩留下,并不是因为诉讼比非诉更需要接地气,而是嘉倩误闯了他心里感性的自留地,让他觉得分外新鲜。多年以前他一次颇为官腔的价值输出,却能像蝴蝶效应一般产生了真实的影响,这让他不由觉得人生奇妙,机缘可贵。
所以四年以后面对嘉倩的辞职,他也在一定程度上真的伤到了心,但宋涛就是宋涛,他总是有本事把自己的脆弱重新武装,变成子弹狠狠还击。
看着坐在办公桌对面去意已决的嘉倩,他到了最后还忍不住要砢碜几句,“你真要当独立律师啊,那你可得考虑清楚,赚的钱够交社保吗?”
嘉倩分外不爽,既然已经辞职,她也不再忍气吞声,“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吧,你给我交那社保也不够我安享晚年的。”
“上次接电话的是你男朋友吧,你这是找到饭票了,不乐意打工了?”宋涛层层逼近。
“是,我就是找到饭票了,不用搬砖了。你别留我了宋主任,再留我就当你是爱上我了。”嘉倩说完放肆地笑了,宋涛从她这没正经的回答里感觉到了去意已决。
“好,放你走”,宋涛说,“今天晚上大家吃个饭,就当给你送行了,离职手续慢慢办吧,反正你也不着急上班了。”
“好。”嘉倩干脆回答。
“你出去的时候让刘雨嫣订个座,今天恰好人都在。”
嘉倩轻轻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她刚坐回工位,左邻右舍全都围了上来,嘉倩花了半个小时企图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辞职,以及辞职之后的打算,却抵不过张麟其的一句话总结:打工使人发疯,辞职是去治病。
一群人吃完火锅各自领了工作回家加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嘉倩被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紧紧包裹,这是四年以来的第一次,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放松,第一次在高新这钢筋水泥地上悠闲步行。抱着同事送的临别礼物,和明天不用早起的轻松,她驻足欣赏了双子塔投射的灯光展示。
“饭吃完了吗,等你回家看电影。”游扬发来微信。
“回家路上了,看什么?”
“你挑吧。”游扬说。
“那看《nd》吧,说了好久我们都没看。”
“好,那就《nd》。”
20坦白局
打开家门,游扬戴着耳机正在打工作电话,看见嘉倩进门,他过来环抱着她的腰,把头放在她脖颈上吸了一口气,嘉倩大气都不敢出,害怕她的呼吸声都让这通电话显得太过奇怪。她从游扬的怀抱里挣脱,眼睁睁看他把不怀好意的笑迅速整理,换上“游总”的面具继续假装商务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