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帝换了宫殿,似乎不大想回乾元殿了,便将议事之所暂时改成了地坤宫。
地坤宫很小,小到可以一目了然,是以阿绵在还没进去时便看到了里面的元宁帝和长公主二人。
她停在殿外,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出。外边守着的李安见着她,忙将人请到了边儿上,小心道:“郡主,现在可进不得。”
“长公主她……”阿绵斟酌着语句,她还以为长公主应该已经被关起来了或是怎么样。
李安没露出什么神色,只是语气间不免带了丝欣慰,“陛下应皇后娘娘的要求,才再见长公主一面的,不然早就让老奴挡在外边了。”
李安可没忘记当初长公主说的那番话,而且那些陛下其实也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事后气得差点没真的犯病。他猜陛下应该是彻底对这位公主死心了,可惜皇后娘娘没死心,还期盼着陛下能看在她和太子的面上再饶过公主一回呢。
皇后娘娘也不想想,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就算是公主,不说死刑……陛下没有将人贬为平民赶出京城已经是仁慈了。
李安心中的道道自然不会一一吐露出来,不过他极会言语之道,只略说了几句便让阿绵了解了元宁帝的打算。
果不其然,几人在殿外才侯了不道一刻,里面传来元宁帝重重一声,“滚!”
阿绵都吓了一跳,她很少见到元宁帝正常时的发怒状态,更别说这怒火是对着长公主。
里面的长公主不知是不是也被吓到了,似乎久久没再言语。阿绵有点担心,略走进了些探头看去,渐渐有了声音。
原来长公主红着眼将一柄短剑悬在了自己脖颈间,不知在说什么,神情有些癫狂。
元宁帝却半点不受威胁,冷笑一声,缓慢道了句,“清悦,你若真心想死,父皇就赐你一个体面。你不是总担心父皇哪时发疯会做什么吗?与其让你整日活得心惊胆战,父皇仔细一想,还是满足你的心愿较好。”
他说这话时双手负在身后,一派冷漠的模样,在外面偷看的阿绵却注意到了他握紧的拳头。不禁心道,看来陛下……并非看上去那样真的放下了啊。
元宁帝有时荒唐是真的荒唐,但心软也是真的心软。阿绵有时在想,他甚至比自己这个女儿家还要心软了,长公主做的这些事情,但凡换在她以前历史上了解的那几个皇帝身上,早就不知被赐死了多少遍,唯独元宁帝却能大度地一次又一次宽容。
长公主似乎因这句话愣住了,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作,也不知此时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元宁帝冷眼看了会儿,平静下来续道:“你不是还说,不齿于公主这个尊号吗?总觉得生在帝王家是委屈了你?今日,朕也满足你。夺去公主尊号,贬为平民,让你去过一过你梦寐以求的平民生活,朕和你母后还有太子绝不会去打搅,可满意了?”
“来人。”元宁帝转过身,“将无名氏清悦带走,赶出皇宫,赶出……京城!无诏无令,永世不得再入!”
无名氏……皇姓也被剥夺了,殿外的李安和阿绵都是一愣,没想到元宁帝这次竟能下得如此决心。
有侍卫领命上前将长公主拖下去,正好元宁帝转了个眼瞧见偷看的阿绵,顿时微一扬唇,招手道:“是阿绵啊,进来吧。”
被发现了,阿绵心中一跳,也不知元宁帝到底有没有平静下来。只得理了理衣袖,缓缓入内,刚好和被拖走的长公主擦肩而过。
长公主睁大了眼,看着她走上玉阶,看着元宁帝突然绽开了笑颜,温和地低头轻言细语,神情恍若这才是亲生女儿一般。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可是无法,她的嘴已被堵上,侍卫知晓她被陛下彻底厌弃,拖人时毫不留情。
长公主只能忍着被地面摩擦的痛处,一步步,一步步远离这个她自小就深恶痛绝的皇宫。
长公主被贬为庶人并驱逐出京,于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先是皇后去元宁帝那儿闹了一阵,被元宁帝半好言好语半强迫地送回了凤仪宫。后宫里的众妃嫔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本来这阵子陛下就不爱招幸妃子,现如今连原本最宠爱的长公主都能发落,她们可不敢撞枪口上去。
然而此时的元宁帝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可怕,了却了长公主这件心事,除了开始低落了些,很快他便重新振作起来。
如今朝堂被大清洗,一些老臣不是自觉地告老还乡便是被太子拿出证据关进了大理寺,元宁帝急需再开恩举招揽人才。
如此忙碌之下,半年差不多就这样过去了。
阿绵第一次在家安生地待了这么久,每日惬意至极。程王氏一月前诞下麟儿,不出所料是个安静的小男婴。
程宵本是想着再得个小姑娘,毕竟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不过真正见了幼子后终是放下了那一点遗憾,毕竟这个幼子很是乖巧,总是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众人,不说他,阿绵见着这个弟弟后就一直抱着不愿撒手了。
阿绵给弟弟取乳名为软软,说是什么姐姐叫绵绵弟弟就得叫软软。程宵本想否定这个没有一点男子气概的小名,但被阿绵和程王氏两双眼睛一起看着时,立刻就熄火了,心道:儿子未来可不能怪爹爹啊,都是你阿娘阿姐的主意。
如今已是深秋,阿绵亲自为弟弟用鹿皮和貂毛缝制了一顶小毡帽和一双小手套,此时正在暖塌上拿小铃铛逗着他爬来爬去。
小九掀了帘子进来,先到角落火盆前烘暖身子,再靠过去笑道:“小姐,满京城中临近成亲前还能这么镇定的恐怕也就只属您这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