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里略显寒凉,宋聿书房的灯还亮着。
岁宁提着个食盒,踏着月色,走进那清幽素净的小院,轻叩响书房的门。
宋聿开门见了她,眸光微微闪动,不忍责怪道:“你去寻她做什麽?她说话难听,定然不会宽和待你。”
“是麽?”她放下灯笼,自顾自在门前的石基上坐下,取出盒中糕点,不过一碟饵饼,两碟蜜饯。
岁宁仰头看向他,道:“夫人从建康城带来的点心,公子可要尝尝?”
“她赏赐的东西,你也敢吃?”
她道:“所以,先拿来给你试试毒。”
宋聿哂然一笑,就着她身侧落座,替她将饵饼和蜜饯一一尝过,随后问:“她当真没有为难你?”
岁宁端详着他认真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二位公子的性子,倒与夫人如出一辙,谁也不肯先低头说些软言软语。夫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分明很好诓骗,谁叫你们非要逆着她?”
她又说:“同临外患之时,世家间的争斗便会暂时止息,家宅内斗亦是如此。须得引着夫人看到宋府以外的局势,她才不会只执着于家中龃龉。”
原是如此,宋聿叹道:“可龃龉未消,这也并非长久之计。”
“那就只得委屈你与二公子,早些让夫人抱上孙子,她便也不来扰你了。”岁宁低头吃着蜜饯,悠哉晃着双腿,坐得既不规矩。
宋聿闻言一时错愕,斩钉截铁道:“办不到。”
又不禁猜想,她这张口就来的性子,到底在夫人面前打了什麽包票?
她轻笑一声,说道:“逢着灾荒之年,一斗米便能换一个幼子,公子何须担心?”
“不好笑。”
宋聿偏过头去,朦胧月色模糊了此刻的神情,他好似,有些生气。
“可我如今理解了夫人。”这样说,他或许会生气,岁宁还是继续说下去了,“不论二公子最终娶了乔氏的女郎,还是别家的女公子,处在姜夫人的境遇下,最终都会变成像她那样的人。”
宋聿噤若寒蝉,沉默着,无法反驳。
她又劝道:“夫人至多再待几日,望公子莫再同她起什麽争执,不然我便白忙活一场了。”
他点头道:“嗯,我知晓。”
吃完了碟中的点心,岁宁拍了拍手,一副了事拂衣去的样子。她埋怨道:“好歹是请走了一尊佛,在此时局紧张之际,也算是替公子排忧解难,没些赏赐就算了,竟连句赞赏之词也没有。”
他垂下眼睫,温和一笑:“我可没叫你做这些。”
“宋公子好没良心啊。”她一边怨着为善不讨好,一边又起了作恶的心思,拾起地上的石子塞进了他衣襟里。
“我要良心做什麽?”宋聿抖落了衣裳里的沙石,见她这般玩闹,他还是头一回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善与恶同流合污。
“说吧,你想要什麽?须得我办得到才行。”他问。
她却摇了摇头,诚挚地说道:“现如今江州也乱作一团,夫人留在此处,只会让公子束手束脚的,我是真心实意地在帮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