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陆宣太过清楚,宋氏的长公子为何会记挂一个女子。
他又说:“坊间有传言,‘宋氏有伧奴,善辞赋,好文章,聿甚怜爱之。’莫非说的是你?”
岁宁眉头一皱,眼中盈满沉思:“从哪里听来的传闻?我怎就不知晓?”
莫不是捏造了则传言来诈我?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陆宣又问她:“是旧主害你落下了这般顽疾?”
岁宁抿着唇默不作声,既不回答也没否认,陆宣心下便已了然。
“你不记恨他?”
她仰起头,眸光闪动着:“若是恨,便该连带着世间权贵一并恨了。”
“竟是如此麽?”陆宣垂着眸,却是开始怀疑起己身来,他又道,“我不过担心,你有朝一日会站在宋氏那方。”
“二公子当真容不下宋氏吗?”岁宁言辞恳切,“若你想要利,我替你谋便是。只是二十余年了,北方士族已早有根基,并非我有心偏私于旁人,我只是只是不愿见你长久陷于内斗之中。”
“吴郡四家,顾陆朱张,哪一个不觉得自己是江东的主人?一群不请自来的伧人占了我们的地盘,反倒劝主人要大度,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他的声音陡然淩厉,似是要将平日里不敢言说的怨都诉尽。
许是这话中伤了她,她垂着头低声言语:“可我,也是北人啊。”
“你又不为自己谋私,同他们怎麽能一样?”
闻言,岁宁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他凭什麽觉得,一个北人会毫无保留地帮着江东士族?又有几个世间俗人会不为自己谋私呢?
天真。
自然是有所图谋,才会帮你。
她又絮絮叨叨地劝导:“指不定到了灾年,胡人还会来犯二公子,可否将旧怨放一放?”
“至于盐业的事,宋氏既已开了口”
陆宣拦下她,“你尚还病着,理他作甚?”
“我可以去同他谈,只是”
“待到开春之后吧。”虽是在同他说话,岁宁的目光却飘向了窗外。
“若他执意要等的话。”
层林尽染的栖霞山惊起一群飞鸟,打破万籁俱寂。
每逢四时更叠,连青山都改换了颜色,更何况人如何能守着本心,一成不变?
连岁宁自己都忘了,自己可曾为他做过什麽,那人的固执,又是从何而生。
三年来,她极少听到那人的消息,每每擦肩而过,也是避之不及。
可是在鹹和四年的冬日,关于宋氏的风言风语传得满城皆是。
饶是躺在病榻上,未尝踏出过院门,岁宁也偶尔听到婢子们私语。
大抵是说,宋氏的那位长公子性情孤僻,乖戾嗜杀三年前,宋府的管事刘晟便是死于他手。
岁宁喟然叹息,他当年到底还是替她担了罪责,背了骂名。至于宋府逃奴的事,却是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