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圣将鬓发挽到耳后,单手擡起了弟弟的脸。
临照被她的力道带得仰起头来,忍着后退的沖动任她打量。
清圣仔细地端详着他,雪玉般的指尖蓦然往他额心一点,接着她伸手一揽,轻松将他箍入怀中。
清瘦的手指猛地抓住案几的一角,最后还是认命地放松了自己。
“小龙崽子要有幼崽的样子,姐姐面前还装什麽大人。”
少年体态的临照被她箍在怀里不能动弹,只得无奈地向她求饶:“阿姐,放我坐着好吗?”
清圣仪态优雅地坐在了榻上,将手指抵在唇间微笑,“我可不敢吶,阿姐怕自己一松手,天下第一的临照尊上就要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元黎清圣两人阴阳怪气的模样如出一辙,偏偏临照还真的就吃这一套。
“这是什麽话?”临照垂眼,小声同她说道。
“嗯哼?什麽话?一百年,好一个一百年。”清圣冷笑,见他试图蒙混过关,不由怒火中烧。
临照躺在她的臂弯处,与她低下的眼对视。
清圣静静地凝视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
幼龙倚靠在她的怀里,神情安宁又平和,好似下一刻死去也能全然接受。
临照是何时变成这样的呢?清圣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那只抱着尾巴四处找她,光着脚丫在长明殿内跑来跑去的小龙是什麽时候变成这样的呢?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很多年前,记忆中的幼弟天真烂漫,不像现在,哪怕连笑容都染着倦怠。
少年就那麽安心地躺在她的臂弯处,眼神放空地望着她,像是在回忆些什麽。
清圣被他的眼神看得怒从中来,不由将他箍得更紧。
“阿姐。”临照轻声说。
“嗯?”清圣神情如雪,语气冷然。
平日里总是显得格外冷淡的弟弟却笑了出来,“小时候你也是这样抱着我,跟阿兄在御曜台斗武的。”
清圣一下子就沉默了,她仔细地看着弟弟的发旋,心想难不成那十二个废物东西把她弟弟的脑子打坏了?不然怎麽他这时候怎麽会那麽没眼色地提起时元黎那个混账哥哥。
“你是想把姐姐支开,然后自己躲起来吗?”清圣带着他卧倒在榻上,慢悠悠地问道。
临照趁机挣脱了她的束缚,然后端坐在榻边,于明光中侧首,轻声说道:“只是将死之际,不禁回忆起当年了。”
把玩着弟弟头发的清圣一下子就不动了,她声音冰冷几如万古雪山,其下掩埋着即将喷发的熔浆,“时临照,再多说几句我就把你带回太素神宫去。”
“时元黎那家伙虽然讨厌,神都的归元龙墟却是好的,它与太素天池,你可以选一个闭关。”
暗纹华美的青衣在身前垂下,临照的肩膀被另一个人的重量压得一沉,熟悉的神都梅花气息在这时抚过鼻翼。
临照侧首望向窗边的梅花,低声道:“阿姐,你都听到了,我只剩将近百年的时日。既是事实,避讳又有何用?”
清圣却不依他,她用一只手环住临照的脖子,修长圆润的指甲抵着他的后颈,语调悠缓又轻慢:“你都说了,还有百年时间,阿姐定然不会让你死去。”
她声音放得更轻,哄人入睡般的温柔:“雪深,告诉阿姐,到底是谁想要你死,阿姐把他们都杀了。”
那轻如飞羽般的声音在心湖点开一阵涟漪,临照的眸心处有漩涡泛起,记忆翻涌着,意欲沖出牢笼——清圣从不坐以待毙,想要的东西她会主动去取。
就像此刻,她想要知道弟弟的秘密,会自己施展秘术,从临照的记忆中挖取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临照合上眼眸,流珠般的鲜血洇湿了他的睫羽,他颤抖着咽下一口鲜血,慢慢地向后倒去。
清圣察觉不对,立即收回了秘术。
那少年落在她的臂弯里,墨黑长发铺落在榻上,素淡苍白的脸像是一捧即将融化在明光中的冰雪。
“雪深!”清圣面上的从容尽数碎裂了。
而少年只是安静地合着眼眸,眉眼安宁,好似陷入了一场沉沉的睡梦。
清圣避开他身上自动运转的护身阵法,伸手箍住了他的手腕,熟练地将灵力化作丝线,游动在血肉筋脉当中。
她很快地就体会到了时元黎当时的感受。
青色的广袖中伸出了一只白皙丰润的手掌,清圣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一百年,呵!一百年,时雪深,你哪来的自信再活一百年!时元黎那个废物,竟然连你受了这麽重的伤都看不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幽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披帛在空中回旋,清圣站起身来,把人拦腰抱起。
她现在立刻、马上要把幼弟带回太素神宫。
时清圣再怎样也不会对自己的幼弟下重手,不曾想临照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何况烛龙帝脉的三位都是惊豔万古的人物,她若是愿意,自然能不给人造成任何伤害。
而现实是临照确实身受重伤,最可能的是被窥探的记忆中涉及了强大存在费心掩盖的隐秘。
临照的脉象一探就知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现在还活着已经是极大的奇迹。
可这世间又有谁能让临照如此狼狈?哪怕是那十二位大世界道主都不能。
而且清圣的眼前又浮现出少年安宁无欲的神情。
临照成名三百余年,什麽伤没有受过?肉身泯灭、神魂破碎的伤更是常见,只要他还剩一丝意识,那麽没有任何存在能阻止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