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时分,暗星终于从洞窟中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坐到篝火边。
“你要吗?”薇薇安向她举了举酒壶。
暗星摇摇头,伸出手烤火。
沉默了一会儿,薇薇安又开口道:“会魔法真好啊。”
暗星知道她指的是水镜,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没说什麽。
“魔力低微的魔法师,一样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过了许久,暗星突然开口道。
薇薇安挑眉,认真道:“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把你的故事说出来。你大可以信任我,我的嘴很严。”
暗星低着头,表情隐藏在黑色的兜帽之下,叫人无从琢磨。只听见她“嘁”了一声,道:“这不是睡前故事,我也没有信任一个雇佣兵的必要——尽管你有萝丝大人的信物。”
薇薇安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好奇那个信物——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告诉我那枚戒指上面为什麽是宫廷小丑,行吗?”
“无聊。”暗星说着,却没有动。
薇薇安低头轻轻一笑,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托着脸颊:“其实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五个完全不同又彼此交织的故事。”
“很久以前——老套的开头——有一个小男孩,他们一家很贫穷,全家的财産几乎只有一匹农作用的马。但他的家人们很爱彼此,所以他们的生活依旧幸福。
突然有一天,神殿新增了一项赋税条目。这笔税款过于沉重,小男孩一家怎麽也凑不齐这些钱。于是,愤怒的骑士来到了小男孩家里,把所有人拖出家门,又一把火烧了房子。
骑士们还想抢走那匹马,好在,聪明的小男孩早晨带着马去了隔壁的镇子,躲过了一劫。当他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家已经没了,年迈的奶奶也因为惊吓和气愤一命呜呼。而神殿依旧不打算放过他们。没有办法,男孩的家人们只好让男孩带上这匹马,从此流浪天涯。
最后,为了生计和家人,男孩成为了一名雇佣兵。
这是第一个故事。”
薇薇安抿了口酒:“又有两个男孩,他们是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从小就是孤儿,无依无靠。他们的母亲是个站[伊露维塔]街女郎,在他们三岁时就因为花柳病而死去。
哥哥从小就发誓要保护弟弟。但是,在弟弟十一岁那年,反倒是哥哥差点被骗走,卖去做娈童。
两个孩子不得已,杀了人。从此那座城市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处,他们只好难结伴流亡,当上了雇佣兵。
这是第二个故事。”
“第三个故事也很短,”薇薇安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和篝火的噼啪声融为一体,“一句话就可以说完。
一个男人被征召入伍,打了十几年的仗,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变成了疲惫的老男人。而当他回到家时,他的父母和妻子早已死去。
男人失去了生活的方向,零零碎碎打了几年杂工后,选择成为了雇佣兵。
这是第三个故事。”
“至于第四个故事……算了,我还是留给他本人来讲述吧。”
“那你的故事呢?”一直正襟危坐默默无言的暗星突然问道。
“我的故事?”薇薇安垂眼轻笑,擡手把酒壶扔过去,“来一口?”
暗星接住酒壶,仰头喝干,将酒壶扔回给薇薇安,仿佛什麽事也没有发生。
“好酒量!”薇薇安赞许一声,又有些遗憾道,“可惜你喝完了。好吧,我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关于小女孩的。有一个小女孩,她有两个妹妹。
这种世道下三个女孩的家庭总是过于艰难,为了不被早早嫁出去,也为了妹妹们不被早早嫁出去,最大的那个女孩决定离开家,去做一份挣钱的工作。”
暗星几乎是自嘲地摇头笑笑:“对于女孩而言,挣钱的工作只有那麽几个——最该死的几个。”
“是,但女孩找到了不同的道路。她成了一名雇佣兵。”
“的确不同,恭喜你。”
“谢谢,我也恭喜这个女孩。
于是女孩踏上了雇佣兵的旅程,很久都没有回家,只能按时给家里寄钱。几年后,一次押送货物的任务把她带到了家乡附近,于是她想,要不回家看看吧。
可是回到家,她发现自己最小的妹妹不见身影。原来,她爱上了一个小伙子,想要和他结婚。而残暴的领主看上了她的美丽,强行行使了……初[伊露维塔]夜权。
小妹妹死在了床上。他妈的,那个时候她才十五岁!
……然后,女孩什麽也没做。她什麽也做不了。领主身边环绕着骑士团与大魔法师,一个小小的雇佣兵去刺杀他无异于以卵击石。她的队友也不忍心看她白白送死,拦下了她,约定以后成为了最强大的雇佣兵小队,就去找领主複仇。
但是,那个该死的烂货混账王八蛋没能等到複仇。他死了,因为过于肥胖。
这就是第五个故事。我的故事。”
薇薇安用一根树枝捅了捅篝火,又往前坐了些,像是想要更多地拥抱这一份暖意。暗星没有说话,她又继续道:“我们虽然是雇佣兵,是不能见光的人,是为了钱出卖灵魂的受诅咒者,但我们也曾有过生活与家庭。我们也同样憎恨着神殿,哪怕是以卵击石,也想在死前让这崩坍的大厦给我们垫背。你可以信任我,信任我们,因为我们是有同样目的的人。”
“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麽萝丝大人会选中你们了。”暗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