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在哪里?
视界告诉赛尔,她在权之木底,在那盘结的根系里。赛尔随风而行,飘出窗口,压住嫩草,卷起几张落木,走得无声无息。
落叶归根时,人亦深入地底。
赛尔没向树梢上的葛瑞昂问好,也未知会迦罗娜去教育伊利亚,因为他们高居穹苍之下,他却掩埋于泥土地里。
权之木的根系错综复杂,若是没有视界引路,他不知要绕多少弯路。他刻意避开电路与灯光,躲开那些可能仍在观察先祖的学者与王族成员,终于抵达目的地,找到了由电缆、玻璃与白色聚合物材料包绕而成的研究所,以及研究所外飘逸的星沙。
星沙一缕缕地流淌,好似夜空之上的辰星海洋,分割了黑暗与光明,在现代产物与帝皇造物之间筑起一条江河,划明了时代的界限。
他不需要再隐藏了。
警惕的士兵惊觉一名男性入侵了研究所,立刻拉响警报。但他们的上级命令他们解除警戒,为侵入者敞开关卡——
因为侵入者既是他们的同胞,也是一名难以阻挡的前行者。
所谓的关卡,不过是为先祖而搭建的临时自动门。自动门后,电器之类的监控赫然失踪,连房顶都大开天窗,不亮灯光,而是由根系内的星菊来照明。越靠近中央,粗韧的木质地面越软,散荧光的苔藓越多,苔藓中钻出透明黄的嫩芽,嫩芽外伴生金黄的花朵。
这美景仿佛由星沙所构造,有一种没有被文明社会污染过的清纯。而构造这美景的,必然是倚眠于树根中点的先祖。她褪去了长剑与盔甲,衣是纯白的雾纱,鞋编织自金丝,饰由桂叶环绕。
她不曾开眼,口吻难掩失望:
“你来了,依凭。”
“多说无益,”赛尔稳扎双腿,时刻准备出击,“一决胜负吧。”
先祖的衣物碎为星沙,重构为那套寒冷的银甲。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中,无情的锋芒凌冽如光:
“你以为战斗是什么?依凭?”
赛尔的答案简明扼要:
“是手段。”
“错。”
在回答之前,先祖已经用剑挑起赛尔的身躯,继而回旋一周,毁坏了四周的全部建筑。万幸朝晟的士兵们已然进行战略性转移,借无人机记录他们的冲突,方能看清这引爆战斗的导火索。
先祖从一层铁壁上挖出朝晟钢爪军团的徽章,因任凭外国军队协理晨曦治安的后代而深刻地喟叹了:
“生存的本质是优胜劣汰,战斗的本质是恃强凌弱。
向来如此,你不懂吗?依凭?”
赛尔无心回答,而是在脑海中回顾先祖的动作。他不再惶恐,不再慌张,因为他已经能跟上先祖的度,因为他已经有信心对抗先祖的力量——
他有自信,他有这个自信!他有打倒先祖、击败先祖、改变这一切的自信!
经过高摄像机拍摄而后放慢的录像中,士兵们勉强看到他出拳了…
出拳了?是的,他出拳了,他切实出拳了!
他爆出所有的本源,把毕生的力量凝聚在那记重拳上,以惊天动地的神轰击先祖,势不可当。仅是牵动的一丝气浪,就将残存的建筑捣个粉碎,必胜无疑!
他的拳落空了。
先祖在最完美的时机浮现至赛尔的背后。她的身躯凭空增大数倍。她拿住赛尔的后颈,威压不可抵抗,如叼着幼崽的母虎般可怕:
“你知道母亲该怎么教训叛逆的孩子吗?依凭?”
赛尔立即催动类似圣恩的本源,排斥先祖的力量,只恨于事无补。他能做的,就是半身挣扎、半身遮丑,把最后的自信凝为尊严,用大人的嗓音念出孩童的语调:
“你才不是我的妈妈!”
短促的寂静后,先祖用那星沙覆盖地面,将赛尔拍入其内,力度之大夸张到使权之木激颤,进而引起惊醒整座晨曦城的地震。
待余震消退,先祖持长剑入鞘,并俯视着被星沙吞没的赛尔,慈母似地微笑:
“现在是了,依凭。”
星沙比灰都的热蜡更压抑,沉重而窒息,无处施力。即使他如坠深渊、将要达到万劫不复的境界,他仍然告诉自己不能输、也不会输的理由…
不会输的原因,是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