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拿出这么多的本事,就算是模仿,也是实实在在本事,皇家何等精明,绝不会再一再质疑令人才寒心。
说到底,她今日不争对错,唯一做的就是一再给自己加筹码,让最势利的皇家自行决定取舍罢了。
皇帝转头看向皇后,皇后脸色如常,只无奈地叹口气,恨其不争地对闻近纯道:“小闻女官……”
“娘娘!”闻近纯忽然跪了下来,还未开口已经泪流满面。
众人都道她或要求饶或要不甘挣扎,都觉得实在难看,纷纷走开了些。
文臻皱了皱眉。
闻近纯磕了一个头,不等皇后开口,声音凄切,:“娘娘,此事……近纯无可辩驳……近纯愿意接受娘娘一切处罚……近纯愿意去香宫执役,为太后娘娘日日敬头香,以此赎近纯罪愆,至死方休!”
这话一出,满场倒抽一口凉气。
文臻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还有这么好的惩罚?还升级到太后身边去了,但一看周围人的脸色,顿时感觉闻近纯又出狠招了。
但她真没听说过什么香宫,明显这是个禁忌,她悄悄后退几步,拉了拉燕绥衣襟。
远远的,德妃看见,冷哼一声,忽然接口道:“你这丫头倒对自己够狠,香宫……你还不如自请出宫。”
闻近纯只眼泪连连磕头,磕得砰砰响,以示决心。
皇后有皇帝在场的时候向来不作主,便看向皇帝,夜色里皇帝看不清表情,只令人隐约觉得他嘴角一直都有的笑意似乎平了平,随即他淡淡道:“香宫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把去香宫视为严重惩罚,你这是将太后置于何地?”
众人都低头,这话真是一点没错。虽然都知道去香宫生不如死,但这样提出就是对皇家的侮辱。
闻近纯却不惧,磕了一个头,道:“婢子绝无此意,婢子本也是在家居士,虔诚礼佛本就是婢子心甘情愿。婢子也不敢以此求免责罚,婢子这就去太后宫门前跪请伺奉,求太后允准。若有幸能入香宫,陛下娘娘但有责罚,婢子愿领。”
她已经乖觉地把臣换成了婢子,姿态放到最低,一些心软的妃子,想到香宫的可怕,不禁有些怜悯之色,都把目光向文臻投了过来。
年纪小的慎嫔甚至抽噎一声,拉了拉文臻袖子,软软地道:“闻女官,小闻女官也怪可怜的,毕竟你们是姐妹……”
文臻心里已经怒骂了一万声CNM。
道德绑架啊是吧?
谁弱谁有理是吧?
我被这丫头抄袭,污蔑,反咬,抢先,当众挤兑伤害的时候你们在哪?你们在说什么?
如果我输了,闻近纯会不会放过我?
先下手的是谁?一再进逼的是谁?她赢了是我罪有应得,她输了我就该轻轻放过,不然就不是宽宏大量?
去你妈的输者可怜论!
面上却“啊”了一声,也擦了擦瞬间就出来的眼泪,茫然地道:“香宫啊,纯妹妹之前和我说过,还说如果哪天我不小心犯了错,也不要自请出宫,就争取去香宫便好了,那是太后娘娘礼佛之地,最神圣洁净不过,太后娘娘又是最仁慈的人,去伺奉个三年五载,罪愆也就消了……”
慎嫔立即把拉她袖子的手缩了回去,变色道:“她真和你这么说?”
文臻一双大眼睛闪耀着傻白甜无辜的光辉,“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可她现在自己也请去香宫了啊。我想着,去香宫总比被逐出宫好吧,纯妹妹有点功利和不诚实的毛病,多去佛祖面前念念经对她也有好处。”
呵呵,装无辜,谁不会!
慎嫔呵呵一声,转头不说话了。
地上闻近纯浑身颤抖死死咬牙,一言不发,。
文臻淡淡地看着她,心想这丫头是个人物,知道不能辩便不辨,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
“既如此,那你就去太后宫门前跪请吧。”
闻近纯浑身一颤,咬紧牙关谢恩,她退出得很快,像是不愿影响众人逛街的兴致,又像是生怕某人猛追不放。
文臻看着她躅躅的背影,悄声问燕绥,“香宫怎么回事?”
燕绥面无表情地道:“太后信的是普甘那边传来的大日轮神,讲究苦行,磨炼自身以赎自身及百姓之罪愆。比如断食断水,比如经文刻身,比如睡眠钉床,日夜行走火炭荆棘之上,比如三天三夜请长香,她是天下之母,陛下自然不愿让她苦行,自有香宫宫女代替。香宫宫女这些年折损很多,人手总是不够,所以谁愿意去,自然是极好的。”
文臻搓了搓胳膊——最后一句真是细思极恐。
这教义有点像苦行僧,为实践某种信仰而自我节制、自我磨练、忍受恶劣环境压迫,锻炼离欲,教义是好的,但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尤其这些身娇肉贵的宫女们,难怪捱不住。
再一次感叹了闻近纯的狠,为了留下不惜代价,然而此刻她并不能做什么,过于咄咄逼人后果难料。她显出一派完全放下此事的豁达,殷勤招呼着众人继续逛吃逛吃。
太医院的人跟在皇帝身后,文臻笑道:“陛下,还有一些健身器械还没来得及做好,稍后会送进宫中,您有闲逛夜市时,别忘了顺便去锻炼锻炼。”
“是你方才图上画的那些吗?”皇帝瞧着很有兴趣,得到肯定答复后一口应了,又指着夜市笑道,“就算没你说的那什么……健身器械,有这夜市,朕晚上也有了散步的去处。”
文臻便笑,对着他身后那几个太医院官笑,那几人给她笑得无法躲闪,只得悻悻道:“好了闻女官,你这夜市确实对陛下是个好去处。咱们输了。回头让人送医案来,你看中什么技艺,就自己说吧。”
文臻清脆地应一声好唻,心想这一把有得赚。
众人见风波已过,怕皇帝因为刚才那个话题心中不豫,都兴致勃勃去逛夜市,文臻陪皇帝逛着,一边和他请示夜市是否需要天天办,一边把自己心中关于饮食优化寻找种子的谏言简单说了说,又把章程交给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晴明。
皇帝听着,看向夜市里疯跑的孩子们,道:“你这些想法不错。这个夜市也不错,但是这里毕竟是皇宫,一味玩乐可能会被攻讦玩物丧志,所以你还得拿出个能说服人的章程来,否则不几日,朕担心这些孩子们便来不了这夜市了。”
“这夜市设立,最主要是给各位主子们提供个消食溜腿的去处,但臣还有个想法,希望这夜市能够成为皇子皇孙们了解民生,钻研经济乃至学会实务的渠道。”文臻笑道,“本朝仁慈,皇子皇孙们能在亲人身边养大。只是后宫之地,终究太过锦衣玉食,缺少锻炼机会。如今这夜市,臣想把整个夜市的经营管理权都交给各位殿下,殿下们可以选择金钱入股,可以选择直接买下摊位经营,可以选择成为上游供货源,还可以去学管账,进货,市场管理,人员管理、资源分配、项目翻新……”
说着便和皇帝解释这些新鲜概念,皇帝听着便点头,道:“你这法子不错。寓教于乐,民生经济之事,本就关乎国体,便是扮家家,也能学到些实务。可以让姑娘们学着管账和管理,年轻皇子和皇孙中大的几个去管摊位。”
他身后老臣单一令皱眉道:“陛下,士农工商,商是最末一等,龙子凤孙行这商贾之事,未免被人耻笑。”
单一令今晚啥都没吃,说是长期腹泻吃食上比较讲究,这事儿文臻也听说过,但她想这也不是唯一原因吧?几位老臣,因为那一晚围桌吃饭的事,一直对她态度淡淡。
文臻还没说话,一个声音便插进来道:“老单,行商确实有失风范,那你单家名下三百六十二间店铺就都先转让出去吧,转给我怎样?对了,还有你家老二,他行商太精明,不配名门大族尊贵,也别接任家主了。”
单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