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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第1页)

唐慕之维持着弯腰难受的姿势,抬起头瞪着他,眼泪哗一下无声流了满脸。

阴暗的牢狱里,她黝黑的眸子里盈满水光,每一寸光芒流转,都是心碎的伤。

文臻转开了眼。

她有点不好受。

虽然无法接受这个女子对待他人的偏执冷血,但是爱情面前,没有高贵低贱,也没有是非对错,一腔热血满心爱恋遭遇这样的冰雪风狂,对于一个自幼顺风顺水的少女来说,实在也是太残忍了些。

是幼年曾经相伴,自此后情根深藏,数千里思念难寄,终有一日追蹑而来,夜半也要在他的府门口,吹一首求凤,或许想要一曲清歌以应,或许也只是想闻闻带着他气息的晚风。

那不是一曲求凤,那是一生痴。

偏偏遇上了燕绥。

那人眼眸里春风万里姹紫嫣红开遍,花根下却是不被日光消融的积雪三千。

要怎生忘却,怎生相见,怎生怀念。

……

文臻忽然觉得,唐羡之和燕绥看似截然不同气质的人,骨子里却有些相似之处。

唐慕之这种模样,她这个冷心冷肠的人都不想面对,厉以书更是早已走到一边。

而亲兄长唐羡之,却依旧是那清灵雅致模样,连面色变化都没有一丝,只拉住了唐慕之的手,给她渡了一段真气,淡淡道:“呕吐伤身,以后万不可积食了。”

文臻觉得这要是自己哥哥,她能一榔头敲过去。

这是积食的问题吗?

她生出一些迷幻感——唐羡之的性格,真叫人拿捏不准。初见他,散淡雍容,林下高士,山间仙人,周身不染人间气息;再见他,风趣幽默,体贴亲和,是个雅谑皆得的妙人儿;如今再见,绵里藏针,八风不动,春风化雨里藏雷霆之势,又是足以和燕绥正面刚的顶尖政客。

到得此刻,百味杂陈,她竟不知道该对他如何评价。

心里泛起一种淡淡的复杂的滋味,有点苦,有点寂寥,又似乎有点解脱。

唐慕之却似乎习惯了服从兄长,任凭兄长为她调理胸臆间的烦恶,只死死盯住文臻,好半晌,才哑声道:“就因为这个吗……”

文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就因为……会做菜吗?”唐慕之指着那些煎饼,“我给他写了十年信,为他一句话练了十几年口技,到头来,就输给你这一滩下等人才吃的煎饼吗?”

文臻扶额——哦,先不论这句话对错,姑娘你是输给情商太低了好吗?你看看你这一句话,在场的人一个不漏都被地图炮了啊。

你心爱的宜王都被你扫到下等人的簸箕里去了鸭!

“一块煎饼,就抹掉了我和燕绥这么多年的情分了是吗?”唐慕之弯着腰,抓着牢门栅栏,再不复先前的骄傲凌厉,喃喃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啊,德妃娘娘很喜欢我……”

“秦侧侧什么孩子都喜欢。除了她自己的儿子。”燕绥阴恻恻道,“还有,谁和你有多年情分了?”

唐慕之就好像没听见,又或者已经适应了燕绥的狠辣,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娘娘夸我口技有天分,十分婉转,说你有停下来听来着……”

燕绥道:“我停下来找棉球堵耳……她的话你也信!”

“……我为此苦练了十余年,舌头都练短了一截,颌骨也有些前突,影响了容貌,为了不至于丑到配不上你,我请川北名医打断了我的颌骨,重新整骨,整整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我只能喝最稀的粥,瘦了一大圈,还因此染了病……”

燕绥,“难怪瞧着你脸总有些不齐整!”

文臻:……姑娘你能停止自虐吗?大爷你能闭嘴吗?

“我走的时候,你没来送我,德妃娘娘说你伤心喝醉了……”

“养的一条巨蟒死了,确实有点伤心。”

“我给你写了十年信,每三天一封,家里专门养了十个送信人,从川北到天京,跑死了一千多匹好马……”

“信都在呢,德高望重十分累赘,非要都收着,偶尔桌子不平,拿来垫着挺好用的,你既然来了,便一起带回去。”

唐慕之脸上的血色,一层层淡了下去,气色越来越难看,像朝霞忽然被末日的昏黄侵袭,泛出一阵夜色凝紫。

她忽然抬手,把放在一边的那桌席面,一把掀翻,盘子碟子碗筷勺子乒里乓啷碎了一地,菜液横流,丸子滚到了鸡汤里,羊腿砸到了豆腐中,她也不顾油腻,抓起滚到脚边的一个变形的银碟就开始砸生铁的栅栏——“闭嘴!闭嘴!都给我闭嘴!”

“慕之!”唐羡之迈开两步,他原本离得很近,可也不知怎的,那些四溅的汤汁都已泼出了牢房,他的衣裳依旧点尘不染。

唐慕之听而不闻,她一下下用那银碟砸生铁,明明没有任何人再说话她却只一声声重复“闭嘴!闭嘴!走开!走开!”

音调并不疯狂,却低沉倔狠,一声声钉子似的,伴随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听在人耳中,心里便钝钝的,像被带锈的软刀子在磨,说不出的烦恶。

文臻觉得更不舒服了。

更要命的是,她看见燕绥皱起了眉头,一脸看神经病地看了唐慕之一眼,便走到和她牢房相隔的栅栏处,也没见他怎么动作,那些粗如儿臂的铁栏杆便断了,他从从容容地走到了文臻牢房里,伸手一揽已经站起来离开锅边的文臻的腰。

文臻看见他过来的时候心底就拉起了警报——不会这么狗血吧?

等到燕绥来揽她的腰她便已经确定了——就是这么狗血。

等燕绥的手往上移动时她已经做了决定——我不想这么狗血!

燕绥的脸靠近的时候她呵呵一笑——姑娘我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狗血!

燕绥一手揽了她腰,一手扶住她肩,脸往下一倾,准备和上次他娘围观他就变本加厉摸胸一样,来个擦边球。

他觉得只有这个法子能让那个女人彻底并且立即安静。

文臻忽然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按住他的肩,把他往墙上一推,燕绥的后背撞在砖墙上砰一声响。

文臻踮着脚,一手撑着墙面,一手抵着燕绥胸口,偏头,对燕绥邪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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