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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第2页)

深了说,这是大司空与大司徒、薛氏与付氏门庭两大权力山脉的交锋汇合,一人掌朝野万机,一人掌天下教事,若真结亲,假以时日,真主不明。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今安明知故问:“薛主事千里迢迢来此,所为何事?”

薛陵川不卑不亢,长揖一礼:“下官此行确有要务在身。一为,北境外敌来犯,陛下与诸公商议后已有决断,特来将此事告知王爷。”

“二为,恩师司徒大人挂念南下的爱女,命下官此遭代为一叙。”

——

出去会客堂,迎面在廊下见得一道月白身影。

薛陵川先是一瞬恍惚,继而迎上回身看来的人,恍然道:“故一,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故人一逢旧忆篇篇,拦也拦不住。

与薛陵川结识交好时,也是燕故一的最是风光时。

家世显赫,天资卓绝,前呼后拥。

而后,门庭寥落,哀嚎遍天,九族株连。

其实在长久的时间逝去后,燕故一已经对这个据称是旧时好友的人无多少印象了,但现在一面,竟从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容上窥得一二分幼时的熟稔,与些许纷沓而来的旧景。

燕故一轻轻一笑,像在笑那些过眼云烟,也像在笑如今所谓的故人相逢。随后他笑意敛起,合袖作揖:“薛大人有礼。”

薛陵川将眉头轻皱:“你我何须如此生分。”

“不然该是如何,谈笑风生,还似从前?”燕故一直起脊背,抖落宽袖,神色不掩讽刺,“可燕某实在不敢,也实在听不得你们王公显贵屈尊踏入此地,分与低贱人的一丝半点怜悯。”

闻言,薛陵川狠狠一怔,几分物是人非的怅然涌上心头,踟蹰道:“你为何这般说话,如此、如此……”

到底是读书人,说不了太重的侮辱词汇,还是燕故一替他接了口:“愤世嫉俗?是非混淆?还是,尊卑不分?”

遍观这些高门子弟,令人厌恶又艳羡的,即使自我以为放低了身段,仍是一身俯视着你的理所当然的清高。

他燕故一真是羡慕妒忌得很。

所以他近乎讥笑:“要求一个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多年的人,还似从前?薛大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些。”

听到这里,薛陵川只当他的心绪全是因旧时记忆的辗轧,而生出的愤然与不甘,他叹息道:“我知去北境后你经历过许多磨难,但这些年失地收回也有你的功绩,你本可凭此重振门楣,以效先人的荣耀。何苦再沦落到这种地方,埋没了自身才华与志气?”

不料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被面前人毫不领情地无视,如掸落袖上的尘埃:“你真是说得轻巧,你未经我苦,来劝我善,你是吃饱了撑的吗?”

薛陵川自觉失言,道歉一句。

燕故一已然撂下薄薄眼皮,语出惊人:“而你所谓的重振门楣,先人荣耀,不也是在这权贵横行的世道,年复一年世袭那些个陈俗陋习,顺应则兴,违逆则亡。”

“这样的门楣,不要也罢。”

话落,在薛陵川蓦然瞠大震惊的眼瞳中,燕故一心头油然而生几分痛快,因着这几分痛快,他再次看清了自己不曾驱去的虬结丑陋的仇恨根源。

原来走了这么久,仍是梦魇笼罩。

不是不感慨的,彼时长街打马而过的一群人,人人依着祖训家规毫无阻碍地成长起来,蒙受家族庇荫,入仕为官,俯为圣人民生,仰求无愧于天。

唯独漏了他一个。

万事有据,真理可证。曾经的曾经,这些也是燕故一不可摧折、孜孜所为的远大。

而现在,也只能从薛陵川这一身未被风雨吹打的清正,才可勉强借想出彼时远大零落后的痕迹。

燕故一想,他到底是不甘的。

不甘于沦为皇权附庸的奴隶,不甘于成为被降罪放逐的例外,不甘于感谢将自己折磨得强大的苦难,恰恰相反,他宁愿成为此时被自己鄙夷不屑着的这个蠢货。

蒙昧在门楣下,自欺于理想中,熬沥心血,追随先人,平和静谧地过完这一生。

但他已然迈过了那层炼狱,无比清醒地明知不可能,一旦回望往昔,便要因那些莫须有降临的罪名与灾厄,清醒地憎恨着,痛苦地前进着,循此往复。

对于这些从前相似而今分道的人,这些妒忌厌恶着的人,看到他们,就会想起自己的永远失去和永不可能成为。

所以他不能以平常心对待,也做不到风轻云淡,连粉饰表面,都令他恶心。

这厢薛陵川已教他寥寥数句却十分大逆不道的话语惊住,上前两步要说些什么,被他止退。

“薛大人,燕某不是来叙旧,你我也无旧可叙。”燕故一收回那些讥讽利刺,正色温声道,“燕某知道,你此行是为带一人回去。”

——

第二夜,今安翻墙来时,手上当真拎了几坛酒。

当时名仟正在熏香奉茶。

前一刻公子还坐在窗边看书,脸上神情冷得好似书里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黄金,一个不留神,再看去就只剩空空的摇椅在原地摇晃。

往外一探,立在南墙下看着来人一脸笑容的,不是公子又是谁。

昨夜公子失踪半宿,未留下只言片语,逢月庭中的众人全乱了套,将将要去戴罪禀明老爷的时候,才见公子安然无恙地推门而入。

绛紫衣裳脏了好几处灰,袖上肩腰都是褶皱,好似被人劫去。

也确实是被人劫去。

从公子当时的神情来看,怕是个采花贼,兼带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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