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忙碌的反军不断运送着武器,端来火油往下倒,他们都已身心疲惫,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身着盔甲的官兵登上城墙,已经有一部分扔下武器放弃抵抗。陆旋一手持刀,一手持弩机,将还在往下抛物的反军清理掉。方大眼紧随其后登上城墙,参与到战斗中。
反军中混入越来越多的官兵,像是棋盘上的棋子,一方侵吞掉另一方的棋子,颜色便会压倒性地占据剩余空间,黑色逐渐成了主要的颜色。
坐镇后方的詹景时拿着手下递来的千里眼,忍不住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
詹景时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笑开的嘴角咧得疼,却无法收回:“等入了城,那名先锋小将一定要带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奖赏他!”
随着城墙上反军投降的投降,反抗的尽数被杀,城门已经落入官兵的控制,遭受攻城锤重击的城门大开,将队伍迎入城中。
耿笛御马进入城中,口中大声喊着:“投降的不杀,投降的不杀!”
鱼贯而入的大军同样喊着那句话,分成数队,进入各条街道。
陆旋与方大眼几人在城门下会和,跟随大军之后入城清剿。
走上街道,陆旋面色沉重,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久久无言。何承慕睁圆了眼,脚步向陆旋靠近了些。破败的街道与眼前数具当街横陈的半腐尸骨,无一不在诉说着城破之前生了什么。
此刻,他似乎才对陆旋的话有了真切的认知。
第112章兵,匪
柬川落入反军手中这段时日,城中百姓遭遇几番搜刮,钱财米粮无所不拿。
侥幸逃出城者成了城外难民,被詹景时收容。来不及逃出城的不在少数,有能力反抗的少壮男子成了刀下亡魂,无力反抗的老弱妇孺留得一命,却受尽欺辱,闭门不出,无论晨昏,惶惶不可终日。
孟冬阳月,阴慝害作,百草毕落。满街尸骨无人收拾,家家戴孝,户户有丧。
自号大天王的反军头领程大全在听闻官兵攻上城墙后,当即决定弃城而逃。大部分兵力随他撤离柬川,部分来不及通知的反军依然留在城内,索性让这群人为他断后。
官兵冲入城中呼声震天,城内残余反军反应过来,明白大势已去。听到官兵口中呼喊着“投降不杀”,那些人没能抵抗多久,纷纷缴械投降。
为免还有反叛势力在城中埋伏、负隅顽抗,趁他们松懈杀个措手不及,耿笛命所有人继续保持警惕,将整座城搜索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陆旋带着何承慕几个成组搜查,顺着主干道两侧街巷,挨家挨户查看。以最小的伤亡成功夺回柬川城,是值得高兴庆贺的事,几人心情却在入城后始终沉重。
忽然,陆旋敏锐察觉到一道视线,迅向视线投来的方向看去,墙角一抹灰蒙蒙的衣角一闪而过。
“追!”陆旋率先跟了上去,冲入一扇还在轻微摇晃的门内。
但他并未看见反军的身影,屋内只有一个蜷缩靠墙的女人。
“人跑了吗?”袁志紧随其后,见陆旋站着没动,疑惑地看向屋内,把剩下的声音咽了回去。
墙角的女人浑身颤栗,不敢抬头看人,不知多久没梳洗过,蓬头垢面。残破的衣衫倒是被仔细整理穿好了,但破损程度实在堪忧,勉强蔽体。
她脚上的鞋跑丢了一只,光着的那只脚已经被灰尘裹成灰黑色。散落的丝间可以窥见那张脸上陈列着一道道抓痕,伤口很深,没有清洗上药的伤口几处已红肿溃烂。
而女人那双脏兮兮的手上,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没有洗净的血污——或许压根就没有洗过。
几人站着没动,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被伤痕毁去容貌的女人动了起来,双手捧着什么东西,朝着追赶她而来的官兵伸去。
她的脸始终侧过去,看着地面,没有勇气看他们一眼。
陆旋看清了,那是一只变了形的银手镯,和一双带着血污的碧玉耳环。
何承慕心里难受,放轻了声音:“你别怕,我们不是反军,是朝廷派来的官兵,是来救你们的。”
听见他的声音,女人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从身躯带动手臂再传达到指尖的剧烈震颤,几乎要让她拿不住手里的银镯与耳环。
弯曲如爪的手指无力并拢,一只圆润的耳环从指缝中漏下,顺着脚尖往前滚,出的声响破开了一室压抑逼仄。
陆旋弯腰去捡,想要还给女人。他一动,女人捧着银镯、耳环的双手猛地分开,任由东西掉落滚远,将四肢紧贴身体缩成一团,抖得更厉害:“都给你……都给你们,别杀我,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