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睡,床睡得不舒服?”班贺笑着问道。
“不是。”陆旋站在门口,只是静静注视,并不靠近,“想到你与我相隔一墙,看不见,碰不着,难以入眠。”
班贺哑然失笑:“哪有这样的。”
“我想抱着你。”陆旋平铺直叙的语气竟显得无比理直气壮,仿佛理应如此。
监牢内别无他选,此刻所思所念近在咫尺,如何能容忍一墙阻隔?方才顾忌班贺不愿在旁人面前显露,他便一直忍耐,现在没有旁的阻碍,那便无需再忍。
班贺嘴角挂着浅笑,调侃道:“你倒是一点儿不客气。真会挑时机,这会儿来,我成暖被窝的了。”
陆旋目测方位:“你不用动,我睡别的位置。”
班贺放下手中公文,扬手轻轻一招:“过来。”
原本体温煨得被子里暖烘烘的,挪动位置冷风直往里灌,班贺曲了曲腿,催促陆旋动作快些,免得被窝又得从头开始暖。
陆旋应声走上前,躺在他让出来的地方,躺好侧过身,抬手环着班贺的腰,将他拉得近了些,就着半躺的姿势,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班贺反应慢了半拍,毫无抵抗地形成了这个亲密姿势,无处安放的双臂迟疑了一会儿,轻轻覆在他的脑后与背后,安抚地顺了顺。
这个经历过坎坷的年轻人,刚从战场上下来,又被押解回京受了一回牢狱之灾,如何能不身心疲惫?狱中哪儿是能睡安稳觉的地方,撑到现在约摸快到极限了。
班贺低头看着陆旋阖上的双眼,眉宇间带着挥不去的倦意,人前强撑着一股劲,此时方尽显。也罢,让他好好睡一觉。
相贴的另一具身体火热,很快将方才挪动的寒意驱散,两人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相拥。
“我能这么快被放出来,是你做了什么吧?”陆旋忽然出声,“自那晚离开,你就没有再来。直至在狱中听闻皇帝下诏赦免,张隆前来释放我才见到你。我心中不安至今,尚不能平息,恭卿,有什么事别瞒我。”
班贺思索片刻,缓缓道:“我的确是去找皇帝求情了。”
陆旋睁眼,抬头看他。
班贺继续说道:“也的确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他注视陆旋双眼,真诚严肃,“我被罚了整整两年薪俸。言归,这笔账记在你头上,没问题吧?”
陆旋:“……没问题。”
班贺满意点头:“你该庆幸,我如今只是个五品官,月俸不高。两年二十四月,加起来也不过五千多两,你慢慢还,总能还上的。”
“只是被罚了俸禄吗?”陆旋有些迟疑,不是不信任班贺,而是直觉不应该仅此而已。班贺亲口承认过,私造天铁是死罪,这样的惩罚,太过高举轻放了。
“我不懂为官之道,但我明白何为人臣,何为人君。没有触及根本,只要我一日对皇帝有用,他就一日不会杀我。”班贺淡淡道,“你也同样如此。”
班贺抬手捂住陆旋双眼,将他按下去:“钦天监上报皇帝,将星临帝都,你可别辜负了将星之名。”
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陆旋脑袋在他手下挣扎两下:“我?”
班贺语气笃定:“对,你便是将星。”
搂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陆旋闷闷的声音传来:“这件事以后不会再被追究了?”
“不一定。”班贺轻叹,“放与不放全在皇帝的一句话,是否旧事重提也全凭皇帝意愿。如今他用得上你我,犯再大的错也能包容,假以时日皇帝改变了主意,你我就是进了棺材也能被掘坟鞭尸。”
他话语间的无奈陆旋尽收耳中,心中却疑惑:“既然你明白圣意如此难测,也坚持要在朝为官?”
班贺:“我并非喜欢做官,若是可以选择,我情愿在民间做一个寻常工匠。”
陆旋皱了皱眉:“那你为何……”
“你可还记得,葛容钦找上门时的情形?”班贺说。
陆旋:“当然记得。”
“那时我对他提起的怒城,就是我入朝为官的原由。”班贺语气陡然复杂起来,“从蛮人手中收回怒城,是师父毕生的心愿,也是他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