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
“不是,我和尤淼。”
潘斓在那头儿应了一声“上回碰见尤淼她妈,她妈还问我呢,你找没找对象。”
江池抬头扫了眼尤淼。
两人离的近,尤淼耳朵又好使,刚巧这句话被她听了个正着,顿时眉头一皱,对江池做了个口型——
‘我妈跟你妈胡说八道了?’
江池摇了摇头,就听电话里潘斓又说——
“你大了,有些事妈管不了,也不能多管,但是你一个人在京北,离家又那么远,该嘱咐的妈还是要嘱咐你,遇着合适的,你就相处看看,将来以后什么的你先别管,毕竟天长地久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最主要当下能有个人做伴,这样你自己也不孤单,对吧?”
“嗯,我知道。”
又说了几句,店员端来素面,江池就结束了通话。
电话刚挂断,尤淼憋不住了——
“你让阿姨别理我妈,她现在已经魔怔了,跟谁见面都得问一句有没有对象,她越这样我越烦,等着吧,我做一辈子老姑娘,我也不嫁人!”
“阿姨没说什么,就是和我妈随便聊了几句。”江池把筷子递给尤淼“你别咒自己。”
“当老姑娘就是咒自己啊?”尤淼接过筷子,在碗里拌了拌,葱花跟红油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成天操持家务,围着锅碗瓢盆打转就不是咒自己了?”
尤淼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尤淼她妈就是这样的人。
大学还没毕业,家里就给介绍对象,大学一毕业立马结婚,蜜月都还没过完,就有尤淼了,那时候他们家条件不好,尤淼又是个乳糖不耐受的体质,普通奶粉根本没法吃,吃了就拉肚子,只能吃那种国外的进口奶粉,但那种奶粉一罐就要四五百,小孩子吃奶粉又厉害,看着挺大一罐子,吃不了几天就空了,那时候大人工资一个月才多少钱?这么吃普通家庭谁遭得住,但又不能不吃,愁的两个小夫妻大半夜抱头痛哭。
后来要不是尤淼她妈开始干推销,估计他们家到现在还穷着呢。
至于尤淼她爸,文弱书生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这么多年,屁大点事儿都得回来找老婆商量。
“我家那点事儿,你是知道的,我从来都没瞒过你,这些年我妈有多辛苦,我比谁都看得清,我是真的特别心疼她,既得主外又得主内,一刻能歇歇脚的功夫都没有,我爸那人你也是见过的,有多木讷不用我说,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你给他一本书,他能屁股定板凳上坐一天,哪怕不吃不喝都没关系,我都上初中了,他还跑到小学去接我,完了回头还问我,为什么上初中没跟他说,你是没见我当时的表情,我还以为我外面垃圾桶捡回来的呢。”
这事儿江池知道,不仅江池知道,方扬、綦睿、贾北大他们都知道,因为尤淼她爸老说,特别是开家长会的时候,总要提那么一句嘴。
尤淼一勺一勺辣椒酱往碗里舀,火全撒在这碗面里——
“你别看我家现在手里六七套房,想当初我妈给人推销纸尿裤,就差跟人家里伺候了,养老院你知道吧?那里头一大部分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她为了把东西推销出去,跪在地上给人擦屎擦尿,换下来的裤子臭气熏天,人亲孩子都不愿意洗,我妈自个儿拿着盆子在水房哐哐的洗,就这我爸还嫌她丢人,说什么上不得台面,一点没有公务人员家属的样子,我就想问问公务人员家属什么样子?孩子张嘴要吃奶粉,他哭穷的样子吗?”
说着尤淼的眼睛就泛红了。
江池忙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握住她的手。
“没事儿,我不是因为难过才这样,那些苦早过去了,我是气我妈!没用,根本没用,我妈一点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反而常常挂在嘴边的话都是当初亏了我爸,我都不知道我爸干什么了,让她心疼成这样?”
尤淼叹声气——
“江池,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烦,烦透了。”
江池不好评价别人的家事,更不好评价别人的父母,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至少你爸爸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这总没错吧。”
“能干什么?又不能熬着吃。”
“是不能熬着吃,但是。。。他可以提供情绪价值啊。”
江池父亲去世的早,这么多年都是她跟她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几乎就没听她怎么提过她爸,尤淼起初也不知道,后来是在学校要填写家庭资料的时候才知道的,当下看着父亲那一栏填着去世两个字,尤淼必须得承认,自己完全是懵的。
主要江池给人的感觉,太不像单亲了,性格既不乖张也不乖戾,除了不太爱说话以外,挑不出任何毛病,她好像是那种天生就不用人费心的小孩,无论什么事给她都可以做的很好,正因为太过优秀,所以才会下意识觉得她不该是单亲。
当时年纪小想什么都理所当然,可现在反过头再想想——
‘太过优秀’本身就是一种反常,就跟方扬的‘太过外向’一样。
从那之后,父母这块就像是什么神秘禁地,尤淼怕触及江池的伤心事,所以在这方面也是尽可能的避免。
刚刚太激动,一时间给忘了。
“江池,我——”
急急忙忙想解释,却被江池笑着摇了摇头打断——
“我爸爸去世很久了,我早就没什么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