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帘子后的千面郎沈追命道,“我们不如顺从陛下的命令吧,总得给点甜头,稳住天家,往后才好图谋后事。”
鲁明叹气:“追命兄弟的意思是,皇帝既要办世家官学,那便办?可是,他要宗室子弟与世家子女一块儿入学,不就是打着要逼我等教授传家术的算盘吗?我等就靠这点能力吃饭,哪里会轻易告知他人。”
“你不办就是抗旨不遵,有了反心,皇帝找到借口,第一个拿你开刀。”谢闻古怪地笑了下,“是不是蠢,反正我等又不可能倾囊相授,给那些毛头小子学些皮毛应付差事也就罢了。”
说到这句,白梅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
她蹙起眉头:“皇帝这么聪慧,又怎不知你我的心思?即便知道我等不会好好教学,也执意要办世家官学,他打的算盘究竟是什么?”
“后辈,他要圈禁这些世家的后辈……”
孩子是一个家族延续的火种。
沈追命闭眼:“凡是送到官学里的嫡支子女,尔等都要留心看顾了。”
若真是沈追命说的那样……众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那他们必须派世家得力的精英弟子入官学,为自家孩子保驾护航了。
免得皇族心黑,连孩子的命都要谋算了去。
这一夜,高塔外,郎君姑娘们成群结队赏灯,一片欢声笑语。
塔内,烛火明灭,四位家主面面相觑,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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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
难得下了一夜的雨,把积雪冲刷去,庭院地面凝结一层薄薄的冰。
梅花被风雨打落,枝桠也挂了几串剔透的冰凌子。桐花怕那些冰柱不长眼落下来,砸到叶薇的头。
她特地抖了一件兔毛斗篷,护住叶薇的发顶,“二小姐留心。”
主仆两人快步穿过梅树林子,往叶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赶。
叶家不算规矩死板的世家,给长者请安也只需朔望日,也就是每月的初一与十五早晨,一齐在花厅里会面便是。
原本来给叶老夫人请安的人,唯有叶家主叶瑾的孩子们,也就是嫡长女叶心月与庶次女叶薇。
偏偏今日不同,庭院里热闹非凡。
叶瑾那些早已分家外出的兄弟姐妹们,纷纷带着自家的孩子来拜见老夫人,眼下不年不节的,毫无征兆齐聚一堂,倒让人感到诧异。
叶薇不免思考,是否叶家有什么香饽饽,引得这些无利不起早的亲眷来哄抢。
思忖间,她忽然看到不远处走来的大皇子裴凌,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裴君琅。
裴君琅坐在木轮椅上,由青竹推进厅堂。
他难得出门见一次客,穿了一件远山紫圆领袍,许是生来怕冷,肩上还拢一层厚厚的狐毛斗篷。白皙的脸轻靠在柔软的白毛里,纤薄唇瓣微抿,狭长凤眼低垂,眼角细小的泪痣若隐若现。明明是漂亮的美少年,却成日里恹恹不欢。
叶薇不由勾起嘴角。
他好像待人接物一贯如此冷淡啊。
似是叶薇的目光太灼热,裴君琅轻轻抬眸,对上了小姑娘昳丽的眉眼。
郎君一怔。
叶薇则乘胜追击,故意和他套近乎,无声地唤:“二殿下,早安。”
裴君琅看懂了她的唇语。
与此同时,叶薇樱唇上下微启,娇俏可人。他又想到昨夜女孩儿被糕饼塞满腮帮子、鼓鼓的脸颊。
那块糕,沾过他……
裴君琅忽然满心不适,耳朵隐隐升温。
他错开眼,冷声吩咐青竹:“去花厅。”
他不想留在这里。
青竹照做。
叶薇眼睁睁看着昨夜还算相谈甚欢的少年,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无奈地揉了下脸,对桐花窃窃私语:“我想了想,你说得很对。皇子们的确脾气大,很不好相与。”
“是吧!奴婢没说错。”桐花握拳,大有寻到知己挚友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