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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第1页)

“没听见有什么不顺当的地方。”玉漏笑道:“也都是托老太太的福。”

老太太慢慢点着头,仿佛也没有认真在?听,坐到了榻上去?。那边暖阁里在?煨药了,听见鎏金铫子里的水刚烧得半开,一半煨药,一半瀹茶。那声音在?黑天里吱吱地响着,伴着鸡鸣声,还是那样沉寂,这是年纪大?的人的天地。

玉漏去?那边亲自瀹茶,丁柔瞥她一眼,有些瞧不上她这巴结的样子,轻声道:“这些事也犯不着你亲自做,大?奶奶二奶奶也不做的。”

这也怪,从前都是丫头的时候,她得老太太喜欢,丁柔还肯巴结她几句,如今做了三奶奶,按说愈发要奉承才是,丁柔却不肯了。大?概是因为从前大?家都是一个分位上的人,如今陡然拉开了好远的距离,也就犯不上了。

玉漏听出她语气?不善,轻声笑道:“她们原是千金小姐,我是做惯了的。”

丁柔讥笑道:“你费力做了这家里的三奶奶,难道不是为享福,还是为服侍人?”

“做媳妇的侍奉长辈,难道不应该?”

堵得丁柔没话可说,自蹲在?炉边将?一包药抖进黑罐子里。

玉漏捧着茶回那边榻上来,老太太呷了一口才想起今时不同往日?,这不是她的丫头了。便?向?旁边小丫头吩咐,“你三奶奶的茶呢?净在?这里傻站着!”

那小丫头忙赶去?那边瀹茶,玉漏旋到下首椅上坐,一看天色,有丝鱼肚白了,就去?拿安神药丸给老太太吃。想起桂太太交代?她的那些话,格外留着心窥老太太的面色,是有些病气?,显然那“孽星”的话也不全是捏造的。

那边已有药香飘过来,玉漏因问:“老太太吃这药吃得怎么样?”

提起来老太太便?摇头,“好不好坏不坏的,手脚还是一样发软,头还是昏昏的。我们这岁数,吃药也不过是应个景。”

一时那药煎到浓时,玉漏刻意嗅了嗅,那味道并不怎样发苦发涩,十分温和,心下疑惑,什么治病的药这样柔?倒像是日?常的补药了。她存下这个疑问,暂且没吱声。

倒是老太太问她,“镜儿还没起来?”

“我起来的时候他?还睡着,暂且不用去?史家了嚜。走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回,不知道这时候起没起来。”

老太太旋即皱起眉,“就是不用读书也该早起,下晌你们要到二府去?拜叔伯,早上他?还不赶着去?见他?父亲?他?父亲没几时就要回京去?了。”

玉漏发讪,只得说:“这会想必是起来了。”

老太太横她一眼,有些怪她不约束丈夫的意思。玉漏晓得是无事生?非,桂太太稍微管一下大?老爷她照样不高?兴,反正?她就是见不得人家太平。所?以她也无需辩解,只要她挑出什么毛病,她便?照着认错,如今要紧的是先把她哄好。

“今日?午饭你们在?哪里吃?”老太太又问。

玉漏道:“去?姑妈那头吃,昨日?没赶上去?给她磕头,今日?一定?要去?的。”

老太太想到碧鸳的清寂孤单,不免心疼。平常家人都不喜欢到碧鸳那头去?,只一个芦笙爱去?,不过是为诓哄她的东西。她不大?喜欢碧鸳吃斋念佛,总觉得是给排挤在?尘世外头似的。不过她也不能多关心,免得像偏心。再则是碧鸳自己愿意,何况她把个成了亲的女儿接回家长年住着,谁心里没点抱怨?只怕他?们还担心往后碧鸳是不是也要分一份家财,嘴上不敢说而已。

她反着道:“你姑妈那头的饭菜寡淡得很,有什么好吃的?”

玉漏偏道:“这两日?荤腥吃得多了,在?家那一阵为招待亲戚,也是见天的鱼肉,反而腻着了,倒想姑妈那些清淡素菜吃。”

老太太嘴角不由得一弯,斜上来睇她一眼,“你姑妈待你还好。”

这不是疑问,玉漏忙跟着赞同,“姑妈念佛的人,心善心宽,没计较我出身微寒,处处替我想着。我进门前,姑妈还怕我嫁妆不好看,私下里叫人往我家里捎了一副翡翠头面过去?。我还想着今日?要还给姑妈去?呢。”

“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晓得。”

“这也是姑妈心善仁慈,怕人家听见了我笑话我,所?以不张扬。倒是芦笙不知怎么听见了,昨日?还说呢。”

“说什么?”

玉漏笑了笑,“没什么,估摸是姑妈往日?只疼她,瞧见如今也疼了我,小姑娘心里吃醋。”

老太太闷了须臾,哼了声,“那丫头,成日?争吃争穿的,不像个大?家闺秀,都是给她母亲养坏了,金铃就不像她那样。得了她姑妈多少东西,还嫌不足,难道要把她姑妈的库掏空才罢?给燕太太放纵的这样子,明日?我非说说她们娘俩不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的东西她们也去?哄。”

玉漏亦在?心头冷哼了一声,该!谁叫芦笙眼睛里没高?低,真当她穷些个就不配做她嫂子了?这话连池镜也不曾说过,她算哪门子货?

她道:“听说芦笙不选王妃了,明年就该议亲了吧?这时候,是该收敛些性子,将?来给人家一相看,才是我们这样人家的小姐。”

这倒提醒了老太太,当下把院里最严苛的全妈妈叫来跟前,说明日?和燕太太商议后,就派她去?好好教导教导芦笙规矩,免得明年议亲时闹笑话。这全妈妈是池家老人了,原是二老爷的奶母,想必二老爷那寡淡沉默的性情?也有她一分功劳。这下芦笙可有好果子吃了,玉漏想着便?觉痛快,一面听着老太太苛刻的嘱咐,一面在?旁边将?两手扣在?腹前,眼睛事不关己地飘到藻井上去?。

赶上池镜进来便?瞧见她那副样子,仿佛皇上身旁立司礼监大?太监,专管在?皇上耳边煽风点火,也亏得皇上听得进去?。他?暗暗好笑,待全妈妈下去?后,近前作?揖问安。

老太太正?预备掂他?过错子,没想到他?倒按时按点来了,只得道:“领你媳妇去?给你老爷请安,再回房去?吃早饭吧。”

这厢出来,池镜的笑浮到面上来,引得玉漏疑心,“你笑什么?”

池镜吭地敛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你忽然叫我想

起一个人。有时候我想,你生?为女人倒是委屈了。”说完又攒起眉头,“不过要是生?为男人,又苦了你了。”

玉漏哪里能猜到他?将?她比作?太监,只觉他?说话牛头不对马嘴,懒得理?他?。不过她令他?想到一个人,谁?是他?外头那个女人,还是旧日?相好?果然这天下就没有不吃腥的猫,既然没有,她也不苛刻,心下觉得淡然,怕只怕外头那个女人很费钱,亏得昨日?将?银箱子的钥匙诓到了手上。

此刻曦微轻照,由那些花影叶罅里照在?她面上,一点一点悦动着,像她眼睛里的光。池镜在?旁看着,觉得那些光点仿佛在?他?心里悦动,使他?常年阴湿的心有了斑斑点点的温暖,他?想到要和这个人厮守终身,感到欣慰,倘或她能爱他?些就更?好了。

他?去?握她的手,玉漏觉得忽然,不自在?地挣开了,“人家看见了要笑——”

她有诸多理?由躲开他?,反正?此刻是池家三奶奶了,不犯着再讨好他?。池镜思及此,扫兴地将?手收回袖中。

到雁沙居磕头,赶上个小厮进来回有两位户部的大?人来拜见,池邑自然也不留他?们吃早饭,只说:“我这里倒不必天天来磕头,是个礼数就成。”

要走时又叫池镜,“你也随我去?见见二位大?人,将?来你科考出来,总要和他?们打交道。”

池镜只得跟着去?,玉漏又在?屋里坐了会,看见太阳从窗上丝丝缕缕地斜照进来,想起了西草斋。好像凡是二老爷的地方,总透着幽静孤僻,想必京城的宅子也是一样。

这屋里的丫头是燕太太那头调度过来的,玉漏怕人说她因为公公事不多便?不大?关怀,少不得问那丫头一句:“老爷搬到这里来还惯么?每日?都做什么呢?”

丫头待理?不理?地道:“老爷住在?哪里都是一样,每日?不过出门访人,或是在?家应酬些大?人。我们老爷忙得很,难得回来一趟,谁不赶着巴结他??”

言下之意好像玉漏此刻问他?也不过是巴结,她便?不问了,往碧鸳那头去?。这两处地方简直远得刻意,玉漏额上生?生?走出了些微薄的汗,到底将?进三月了。

一道秋荷院,碧鸳迎面便?问:“是从你老爷那头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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