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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PART II32 玫瑰香（第1页）

32《玫瑰香》

“玫瑰香夜未央

心里想的人不一样”

——小虫作词，林忆莲演唱

“就冲这些歌，这个活儿，我接了！”

听完任可来的专辑小样，我第一时间分别给任可和阳了这样一条微信。

该怎么去形容一口气听完这些歌的感受呢？就好像是你心里对某个人一直暗含着期待，总觉得她不止是大家通常所认为的那个样子，有机会她一定能做到只有你相信她其实可以做到的某件事，而现在，她真的终于就还是做到了！对，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想起我第一次在《东方新声代》里注意到任可的时候，应该是在5o进2o阶段的时候吧，之前我几乎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选手，那天她出场时，主持人说她的曲目是林忆莲的一《玫瑰香》，我突然就醒了神——要知道，对于真正喜欢林忆莲的人来说，你说你喜欢林忆莲我未必会有什么感觉，喜欢她的人多了，但你要是说你喜欢林忆莲的《玫瑰香》或者《给等最久的人》、《微凉》这些，我会立即对你刮目相看——那一刻我就是立即觉得，我有必要好好听听这个女孩子唱的这歌了。

那姑娘出场时还显得咋咋乎乎像赵本山小品里的那个东北小辣椒似的，我就更加怀疑，以她这样粗糙的性格，能唱好这极尽精致旖旎的歌曲吗？

然而音乐一起，小辣椒像是突然隐入夜幕里洗心革面了，在舞台中央骤起的一束射灯光影里，竟宛然成了一株孤单的水仙，她的肢体在白的亮的光柱下摇曳舒展着，像水仙纤长柔弱的花瓣，而随着音乐转入探戈的行进时，水仙仿似一跃而起，转身变成一支随着乐声盘旋的火红的玫瑰，顾盼生辉又顾影自怜。她吐气如兰的呼吸里尽是缱绻与柔媚，尽管明显有模仿林忆莲的痕迹，撩人的姿态却未觉逊色几分。

这样的表演，无疑是令我始料未及又刮目相看的，我素来对那些“表里不一”的艺人有着特别的一种偏爱，也就是生活性格与作品人格可以形成巨大反差的那种艺人，譬如梁朝伟周星驰卓别麟那种，常常会让我觉得他们在挖掘作品与角色的深度方面，有着深不可测的潜力与智慧。我尚不敢说那一刻的任可就可以归类于这一种艺人，但难免就会对她产生诸如此类的期待。我当时就在我应邀写下的那一期节目的评论里留下了类似的文字，任可说她一直记在心里的，大概也就是那么一段吧。

可惜《玫瑰香》于任可只是惊鸿一瞥，接下来的层层晋级节目乃至后来进入地心成为职业艺人后的种种表演，她一会儿是蔡依林，一会儿是艾薇尔，一会儿是1adygaga，一会儿又成了安室奈美惠，什么时髦什么火爆她就是谁，一出场就像放烟花似的那种。《玫瑰香》里那一缕蚀骨的暗香、袭人的幽怨和剔透的敏锐，仿佛在她身上只是一夜的甘露，天一亮就蒸殆尽了。

而任可交给我的这些个小样，却与我曾眷恋的那一缕火红的玫瑰香又大为不同，更像一副副素描作品，色彩极简，完全可以用“洗尽铅华”四个字来形容：任可的演唱极为冷静，清淡而内敛，更多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并且歌词的笔触亦很是讲究，如散文诗一般的，简炼而深刻，十歌一路听下来，像是一个人暗夜里独自坐在镜子前面，从各个角度仔细揣摩着镜里的自己。

我想，任可应该是把她这几年的经历和感悟都唱进去了，她唱的云淡风轻，不动声色的，而歌声的留白里，却仿佛有着千山万仞，沧海桑田。

我问任可，专辑的名称起了吗？任可说还在想呢，于是我建议说，不妨就叫《照见》，这是一张自我审视的专辑，它像一面自我端详的镜子，用十歌，照见来时路，照见心归处，照见思想里那个真正想要的自己。专辑的封面做成黑白的，就是一个背影看着镜中素颜的自己，我说：“这张专辑咱们好好做，今年华语乐坛女歌手的奖项里，少不了你一个的。”

任可住在双井富力城。于是我们就约在富力城一楼的星巴克见面，开会讨论接下来的具体做法。任可来的时候，几乎是披头散的，显然也没怎么化妆，顶着一个渔夫帽就出来了。我说美女你咋把自己愣成这样了哩？她咧嘴一笑：“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哇，怕你们等太久，我就这么着的就出来了，反正我这样也没人认得出来我是谁，说话方便，哈哈哈哈。”

我们聊的时候，富力城门口广场上正热闹喧天的，就那么大点地方，竟然有三个流浪歌手在同时开唱，一人一把吉他一个立麦连一个音箱，各有各的一圈围观群众，各自唱的起劲。马路对面的广场舞也兀自分出几块领地，跳交谊舞的，蹦秧歌迪的，也是齐舞并进互不相扰。看他们这么齐乐融融的，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于是我跟任可和阳说，咱先别聊了，出去看看去。

于是我们来到其中一个流浪歌手的包围圈中，听他唱的忘乎所以的，我就跟任可说，你这张专辑里不是有一吉他弹唱的歌么，你要不要在这儿现场唱一下试试看？

任可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现在？在这儿？

我很坚定地点了点头。任可正在迟疑中，我已经走到那流浪歌手的身边，给了他一百块钱，悄声跟他说：哥们儿，能不能借你吉他用一下，让我这个姐们儿试一下她写的一新歌？那哥们儿收了钱也是爽快，大大方方地就把吉他递到了任可面前，任可一咬牙，接了过来，先试着调了一下弦，便轻轻地唱了起来：

“置身人海

才现其实你我都是尘埃

自负的光彩

无处泼墨难保不成阴霾

所为何来

不过是一曲心歌三尺舞台

想的太多醒在九霄云外”

任可歌声一出，先是那流浪歌手浑身一个激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惊呼一声：“哥们儿，这得是很专业的歌手吧？”显然他没认出来这是任可，围观的人群也是一样，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情不自禁地拼命鼓起掌来，有人大喊：“好听！好听！”有人交头接耳：“这是什么歌？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还是有一个路过的女孩狐疑地嘟咙了一句：“我怎么觉得她长的有点像任可啊？”手上却没迟疑，赶紧举起了手机，用视频录了起来，一边录还一边喊了一声：“任可！你是任可吗？”

有人听到了这句，也开始仔细辨认，然后便兴奋地一起大喊“任可，对，就是任可！”

这一下，几乎全场的人都马上举起了手机开始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原本只是从旁边经过的人突然看到这样的场景，也难免好奇地想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于是也跟着往人群中凑要看个究竟，于是原本只是十来个人围观的场子，一下子呼啦啦地围出了二三十个，隔壁两个正在演唱的流浪歌手似乎也听到了说这边来了明星在唱，也顾不上自己唱了，赶紧也跟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来，一样地举起了手机。

艺人听到观众群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难免会变得更加兴奋，任可更是这样的人来疯式的歌手，一看有这么多人围了过来，一时间也有些情难自抑，竟然眼里涌出了些泪来。一曲完毕，她问这个场子的原主人：“哥们儿，我还想再唱一，可以吗？”那哥们儿连忙点头，“可以的可以的！”任可放肆大笑：“哈哈，谢啦！那我就再来一，继续过瘾！”然后任可就即兴再唱了一《遇见》，“听见，冬天的离开，我从某年某月醒过来”，等唱到“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时，人群开始跟着她一起合唱了起来，围观的人一边合唱，一边挥着手机，乍一看，跟小型音乐节演出也没啥两样了。

这一曲完毕，任可还有些意犹未尽，突然转向场子的原主人：“哥们儿，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地儿哈，你唱的也不错啊，咱俩要不要一起来一？”那哥们儿顿时瞠目结舌了：“我可以吗？我可以吗？”任可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当然可以！想唱啥你说！”那哥们儿使劲地想了想，说：“《恰似你的温柔》行吗？”“没问题，那咱们就来一起‘掐死你的温柔’，你来弹，我跟着你唱，哈哈！”唱到中间，任可还对着人群说：“你们别光顾着拍啊，该打赏的打赏，该给钱的给钱，人家这哥们儿唱的也挺不容易的，还唱这么好，还不赶紧的？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对吧？哈哈”人群也被她这般的直率给逗乐了，开始纷纷往立麦旁边的小纸盒子里放钱，一块两块，五块十块的，还有人直接放了百元的钞票，任可一看，兴奋地大叫：“哇哦，您真大方！”等这曲唱完，任可先是给在场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感谢大家在这种地方为我鼓掌，这是对我来说最宝贵的掌声，我很过瘾！”然后转身给了那流浪歌手一个大大的拥抱：“哥们儿，谢谢你啊，你好好唱，我就不耽误你啦！”

转身离去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喊：“任可，我喜欢你！”还有人喊：“任可！加油！”以及“明儿还来吗？”

任可回头挥了挥手：“没准儿，哈哈！”

等我们到家打开朋友圈一看，果然，朋友圈里已经开始在为任可街头唱歌的视频刷屏了。是的，如今微信又开通了一个全新的功能，不仅可以在朋友圈里分享图片和文字，还可以分享十秒的短视频了。

不光是朋友圈，任可在富力城街头唱歌的视频和图片也开始在微博上被疯狂转了，有人转时还配上了这样的一段文字：“选秀时如日中天的小天后任可与老东家地心解约后竟然沦落到靠街头卖唱为生了？有图有真相，快来围观！”

阳也用《风周刊》的微博了一条：

“记者途径双井富力城，意外现著名歌手任可竟然在街头原本流浪歌手卖唱的地方当众表演，被众多路过群众围观。任可是选秀节目《东方新声代》届五强选手，赛后签约地心娱乐，一度获地心力捧，半年前因与地心闹解约而遭封杀，事业几乎完全停滞。此番街头献唱，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果真如传言所称落魄至此？”

配上的图片，特意加上了任可眼里涌出泪花以及众人往纸箱里扔钱任可鞠躬致谢的那两张。

第二天一早，不出所料，各大网站的头条里都是“选秀歌手任可沦落街头卖唱”的新闻。网上关于任可遭遇的讨论已然是沸反盈天，关于她的从前以及与地心的种种又全被挖了出来，有说可惜的也有说活该的，有同情任可的也有痛骂地心的。也有人开始在各种询问：任可在街头卖唱时唱的那歌叫什么名字啊？咋从来没听过？

随后，朋友圈和微博里又是各种“求任可街头卖唱歌曲的完整版”，不少网友直接在任可的微博下面留言询问这歌的名字，任可回复说：“哦，那是一我最近刚刚写完的歌，就叫《人海》，等我全做出来了，第一时间分享给大家。”

我也马上组织做了一个专题稿件《昔日选秀红人今何在》，以“任可疑似街头卖唱”为引子，全面回顾梳理了自2oo4年选秀开始以来的这七八年里，每年选秀中涌现的各大热门选手如今的去向。我们当然也通过网络查询及约访部分选秀出身艺人的方式，进行了一番比较全面的调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才现当年的选秀红人们如今可真是干嘛的都有，除了少数几个真正成名成腕了的，其他的，有回家结婚生子的，有退出娱乐圈当了白领的，还有开了公司的，这都是混的好的，混的不好的，则有在三四线城市跑夜场的，有在小区送外卖的，甚至还有在海外卖淫被抓的，整容致死的。在调查过程中我们现，像任可这样与赛后签约公司生合约纠纷从而导致事业陷入困境的也并不在少数。选秀到底给内地歌坛以及这些通过选秀出道的歌手们带来了什么？我们也藉此邀请了部分业界人士共同探讨，不少业界人士都说：

任可是内地选秀时代一把脱鞘的兵刃，于流离失所间，也划破了选秀虚假繁荣的真相。

当然，我们也请到了任可本人现身说法。任可坦承，与地心的解约，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债务，短时间内受解约官司影响，接不到任何的商业工作，“是的，我现在没钱可挣了。但街头卖唱倒不至于，那天也是一时兴起，嗓子痒了吧。毕竟是本着想唱歌的目的，才拼死拼活的挤进了这个圈子，挤进来才现，这个圈子并不想你原来想像的那样，也并不是你红了你想咋样就能咋样，想太多了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就是个典型的例子。选秀时代到底带给了我们什么？我觉得还是机会，不只是出名的机会，其实也是检验自己和认清自己的机会。”但任可也说了：“不过我也庆幸能在昏了头的时候及时摔这么一下，一下子把我摔清醒了，重新想起当初我是为什么要来参加那个比赛的，想起我热爱唱歌的初心。挣钱的工作目前暂时是不能接了，我也正好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琢磨琢磨我真正喜欢的音乐，目前也已经弄出一些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作品。我想，我只要真的用心，且用对了地方，我还是有机会的，对吧？别人可以放弃我，但我自己不能。”

任可晚上又去了趟富力城，找到那个卖唱的小伙子，问他有没有兴趣来一起合作拍《人海》的mV。小伙子欣然应允，并且还给任可介绍了另外几个做流浪歌手的朋友。mV用纪录片的方式来拍，主题就是跟踪拍摄这几个流浪歌手在BJ真实的生活，他们从哪里来，平时都怎么学歌唱歌，是什么让他们愿意就这么在BJ唱着不肯离去。mV拍摄期间，任可也接到了几大网站的采访邀请，请她谈谈选秀前后的生活变化，任可跟网站主编就请求，能不能带着那个卖唱的小伙子一起，节目中，任可和小伙子一起弹唱了《人海》，然后任可说：

“我们都是冲着唱歌来到的BJ，但可能只是因为际遇的不同，我可能唱到了电视里的大舞台，他只唱到了富力城的街头，但未来会唱到哪里呢？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我们还想要唱下去，世界那么大，我们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会走到哪儿，会走弯路，甚至会走错路，但唱歌是我们唯一清楚的方向，我总觉得，只要我还认得清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就总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