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怀里还抱着一卷书册,站在那里的脚似乎已经生根,明显已经将这二人的对话听得分明偌大一个庆元宫,从来没人会拦着他。
据李崇后来回忆,当时的场景很是平静,平静的混乱。少卿大人缩在角落里闭口不言,九五之尊竟然也大气不敢出,两人面面相觑,活像耗子见了猫。
在场三人,只有一个朔月开口。
朔月低头,把书放在一旁的桌上,一点一点抚平翘起的书角旁边两人面面相觑,竟是大气也不敢出。
忽闻朔月轻轻开口:“陛下……你让我读书练武,只是为了早点扔掉我?”
谢昀熟练地避开重点:“你是个人,又不是物件,谈什么扔不扔掉。”
朔月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直盯的谢昀心中虚。
严文卿干笑两声,试图插话:“大理寺最近缺人,你要不要……”
几乎不用思考,朔月便一口否决:“不要。”
严文卿:“……”
倒也不必拒绝的这么干脆。
“那就不去。”谢昀温和地接过话,“但凡有什么想做的,或是想去的地方……”
这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朔月没有什么想做的,更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他只想留在宫里,留在谢昀身边。
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移开:“陛下为何不许我留在宫里?”
“陛下是觉得我没用吗?”生怕谢昀点头,朔月急急补上,“我近日有努力用功,论语已经读了……读了很多,也跟着师傅学了剑……”
拼命证明自己的少年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谢昀当然知道他在用功。这些时日,柳先生和武术师傅都说朔月虚心好学、进步飞快,口口声声皆是夸赞。
而不久前,他独自去见裴玉言,又思考君与民的契约,敢于说出“若旧事重现,我不再保护你”这样的话,以赤子之心签订新的契约。这份心性和领悟,放在哪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正因如此,谢昀才不能用那份所谓的契约,将朔月一直困在宫禁之中。
未来的皇帝会如何对待他,没有谁能够保证。与其将未来牵在他人手上,不如自立。
早点把话说明白也好。
谢昀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硬着心肠反驳他:“那是骗你的。便是你有本事考状元,我也不会让你留下。”
真是铁石心肠。严文卿明面上溜之大吉,实则在外头听墙角,心中啧啧叹息。
李崇走出来,朝他歉意地笑笑:“严大人,陛下说……呃,请您不要再听了。”
严文卿:“……”
行,您是皇帝,您了不起。
“那……陛下是因为先帝才不让我留下了的吗?”朔月小声辩驳,“在我心里,陛下最好了。”
违心之语。谢昀心中定论。
“不是。”他淡淡道,“朔月,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谢从清将你寻来,为的是自己的私欲,你以后便会知道。我让你读书习武,并非为了保护皇帝,只是充作你安身立命的本钱。你有如此天赋,来日你离开,不拘做什么、去哪里,或是什么也不做……都有一番自在。”
谢昀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也不是现在就让你离开。待你有能力自立,再出宫不迟。”
朔月一点点抚着书皮的褶皱,轻声道:“陛下不喜欢宫里吗?”
谢昀反问:“你喜欢?”
朔月谨慎地想了想,答道:“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