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人默不作声地收下了,什么话也没说。夏乾瞥了一眼日晷,见时间还早,便坐在自己工位上,翻阅起堆得如小山般的报告。王真人见夏乾干起了活便正了正嗓子道:“沈小子,好好看看别人的报告,学学他们的文笔,尤其是神剑门雷剑子的。”夏乾听后叹了口气,从堆的如山般报告中抽出雷剑子最新的一份报告。
那份报告,排版之精妙,用词之精准,逻辑之严密,皆达到了无可挑剔的境地,夏乾自知难以望其项背,拍马难及,便苦笑着扔到一旁。王真人正襟危坐于案前,笔耕不辍,目光未及夏乾,却问道:“沈小子,这份报告如何?”夏乾拿起报告,再审视报告,其上正是除夕夜之事,只见他面不改色,如同往常那般苦笑道:“词也好,意也好,此等狂悖无道之人,该查,该杀。”
王真人听了这般话,将毛笔挂了起来,双手合十问道:“不是问事,而是这个报告写得如何?”夏乾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回答,愣了半天不好意思地答道:“难以望其项背,小子拍马难及。”王真人一听这话,很明显有些不悦,他敲了敲公案道:“小子,只要你用心,这点小事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夏乾则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南华经,正声念道:“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墨绳,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愿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王真人那儒道书生气被夏乾这么一激,噌的一下涨了起来,只见他坐直身子,拿起一支毛笔,边写边正声到:“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
夏乾合上南华经苦笑道:“修仙之人,虽不似凡人一般人生苦短,但也是生而有涯的,以有涯随无涯,殆己,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王真人听此诡辩,直接板着面孔甩下一句:“巧言令色,鲜仁矣!”夏乾摇了摇头道:“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真人就这么急着给我画一条道?这般如此,这官也没必要做下去,吾宁曳尾于涂中。”
只见夏乾扯下腰间玉佩,直接随手扔在公案之上,王真人见此,心中大骇,原因有二,第一、他是清月仙子的弟子,他今天不干了,掩月宗的无形的大手可要力了;第二、他是降妖司中少数几个公正客观办理人妖问题的人,也就是王真人自己政策的支持者。
王真人这人,极其讲究尊卑有别,更别说自己是官,夏乾是吏,自己是结丹,而他是一个筑基,他拉不下脸承认错误,也了解夏乾性情,在一阵惊骇过后,自知常规手段无法挽回,便想都没有多想,直接暗念浩然正气诀,企图凭借自己的修为和地位,强行成就一段官与吏的佳话。
出乎意料的是,夏乾竟丝毫不受浩然正气的影响,在王真人震惊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出了降妖司,而后凭虚御风朝着夏家堡方向飞去。无他,这离州来的王真人好为人师,他人或碍于修为,或碍于官职,都是充耳不闻,举目不见。可夏乾却是受够了这种腐儒,满嘴大义,可真到了力争之际,他又自辩为了清风镇的大义,不得不让步。
“什么狗屁大义,我看是沽名钓誉,求个将来赴任别处有个众人皆醉,我独醒,世人愚钝,不知我心的贤名。”夏乾遁于空中,这般叫骂道。而后不过一刻的时间,夏乾便到了降妖司在夏家堡外围的驻扎地。此刻天还未暗,可已经是张灯结彩,虽是新年,可未免太过隆重。落了地,便可见众多降妖小吏和外雇凡间炼气士不知再忙些什么,似是在准备迎接某些人。
夏乾没有管他们,直接穿过人群,来到了结界入口,见到了镇守的头王炎明,开口就是一句:“王兄,开门,我去探查一下里面情况。”王炎明招呼了一下手底下的吏员,笑道:“沈兄,没必要进去了,外堡垒已经清理干净了。”
夏乾心中一惊,心中暗道:“初四出事,初七就把外堡清理干净了?效率有这么高?”,便传音王炎明道:“王兄,当真是处理干净了?”王炎明面上道:“外堡已经清理干净了,沈兄在外面坐一会,等上头的人来了,先开个会,然后明天再进去也不迟。”可暗地里却向夏乾诉苦道:“仅仅是开辟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罢了,而且折了不少降妖小吏和炼气士了。”
夏乾听后面色不变,明面上问道:“上面对这事挺重视啊,有不少生面孔啊?”暗中传音道:“里面还有多少小吏和炼气士?”王炎明明面上答:“可不是吗,听说有兑州降妖司总局的官来视察啊。”暗里道:“或者的或许还有七八个吧。”夏乾皱了皱眉道:“那便一定要去外堡转转了。”这一次他没有传音。
王炎明听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你啊,行吧,拿着这个进去。”只见他右手一挥,一枚玉佩从公案上飞到夏乾右手手中。“遇到危险了,可以凭这个找到其他人。”夏乾浅浅地笑了一笑道:“多谢,将来有机会请你吃饭。”王炎明则是笑道:“吃什么啊,降妖司的官家饭?”
夏乾笑了笑,摆了摆手,径直走到结界旁,王炎明笑道:“放行。”随着手底下的五名官吏朝着阵旗注入灵力,那结界短暂地破开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小口子,夏乾轻哼一声,侧着身子,猛地一钻进了结界。
一入结界,阴风乍起,一阵不安袭上心头,整个夏家堡因结界笼罩而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颓垣废墙,也竟不知何时,不依人法而自行堆叠,似是有鬼物附焉。夏乾着眼一看,只觉这些“新生之物”形状狰狞,丑陋不堪;然细观之,则觉其诡异莫测。夏乾思十多年前灭族惨案,观其上血痕斑驳,如泣如诉,自觉乃是顺应天意而生之不详之物。
夏乾见此右手掐元阳诀,引丹田之阳灵,化护身之罩,深入四处探查,走了多时而后脚步一转,入一处不为外人所能见之地,而后左手运御物之诀,唤周身之阴灵出而不令其化鸦,乃自储物袋中取一桃木小剑,渡阴灵入剑,再掐剑诀,使之升腾于天,充作鸦眼,以窥血痕外堡。
借孤飞九天之木剑,夏乾得窥内外堡之情形,然仅得见分割内外堡之结界,其上血纹如龙鳞,宛若天然之屏障。外堡宇内,血色之气弥漫,遮天蔽日,致使夏乾对外堡之真实情形仅得窥一二,犹如雾中看花,一知半解。
“他妈的,这他妈这么浓,我他妈根本看不清外堡的情况。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夏乾且行且愤愤语道。只见他孤军深入,行于前人未所行之路,而所见建筑堆叠,形态愈诡谲抽象,或达或小,或似花房之繁花茂木,或如灵苑之凶禽猛兽,行得愈深,血灵之气亦愈浓烈,愈加弥漫四周。
夏乾右手紧握炎明所赠之玉佩,目光扫视周遭,徐言:“应该是这里了,那两个炼气士应该隐匿其间。”言罢,夏乾步履沉稳,踏上外堡之核心广场,然此时,原先空旷之广场现已布满了诡异得难以名状的建筑。“观这情形,降妖司是打算千里奔袭,直取敌啊。不过也是,新春佳节之际,岂能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夏乾心有此感,自言自语道。
忽地,手中玉佩温度骤升,夏乾摊掌细观,环顾四周,惊觉先前所见之朦胧建筑堆叠,此刻却清晰分明,并非仅仅是建筑,这更是尸山堆叠。尸骸嵌入楼宇之间,面目难辨,却依显哀嚎挣扎之相,已然化作血石之状。此等情景夏乾见之,心中百感交集,难以名状。“
“不对,是迷魂术吗?”夏乾眉头紧锁,当即默诵太上常清静经。然经文念毕,周遭并无异象,他却仍不敢有丝毫松懈,当即左手掐剑诀,调动起阳灵,元阳剑光蓄势待,忽生疑虑道:“降妖司之策,乃千里奔袭,直捣黄龙,此二炼气士何以至此?”想到这里,不禁汗毛倒竖,警觉倍增。
正当此时,夏乾目力不及之处,一颗不知方位的血石之内,血影涌动,瞬息之间,血石化作一只厉鬼,张牙舞爪,疾入迅雷,直扑夏乾而去。然其动静极大,血灵之气生猛,夏乾即使不借九天之木剑亦能察觉,当即回转身形,以指为剑,朝着厉鬼疾两道元阳之气,其势如破竹,欲以元阳之力屠灭之。
元阳之力,厉鬼之天敌也。夏乾原以为那厉鬼会避其锋芒,岂不料此鬼悍不畏死,竟以强横之躯硬抗两道元阳剑气。即使身分为四,仍旧呼啸而来,势头不减,夏乾见状,心中大骇,当即决断,纵身一跃,腾空而起,以指为剑,调动阴阳二气,目视其下,朝着厉鬼将至之处,斩出数到黑白剑气,欲连同血石厉鬼一并粉碎,不留后患。
霎时间,剑气纵横,黑白交错,夏乾的衣袍因此添了几分剑痕。厉鬼及其周匝十丈的血石,尽遭剑气所斩,崩碎如冰雹四散。夏乾见此间血气愈浓烈,当机立断,立刻取出从玉龙阁所购阳雷符,不顾体内阴阳二气失衡之危,强催元阳诀,并右指苍穹,左指黄泉,而后于胸口处凝聚阳雷小剑一柄。
随后只见他右手持符,左指如剑,朝着剑气中心凌空一指,但见那阳雷小剑携符,疾如雷霆,声若微风拂叶之沙沙之声,所过之处,碎块因而化齑粉,只听夏乾一声低喝:“爆!”顷刻之间,银色蛇蛟纵横游曳,荒蛮巨象猛踏大地,惊雷乍起,天地为之明亮。巨爆所生雷电之波,如飓风席卷,横扫广场,血石皆因此而裂。夏乾则是取出厚土珠并以阴阳二气护身,饶是如此,还是因这爆炸倒飞而出。
待雷暴散尽,夏乾扫视四周,只见广场焦灼,雷纹隐现,幽幽烁烁。中心之地最为可怖,最深深陷五丈,余处虽焦且些许陷落,而广场结构未损。雷霆之威能,虽猛烈而莫测,然广场之固,亦显其不凡。
夏乾目睹此景,心中喜悦如潮,自忖此间祸害已荡涤无存,足可震慑宵小厉鬼,使之退避三舍。料想炼气士于降妖小吏亦能因此得脱。然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此时,广场中心,血气翻涌再起,厉鬼凄厉之嘶吼相随,血雾渐浓,遮天蔽日。而后自雾中走出一妖物,体态似女,身约有十标准尺,不似同类,四肢纤长。手如利爪,背生血红羽翼,似能遮天蔽日。身披天将残甲胄,面容扭曲可怖,来历不明,令人胆寒。
夏乾见此,怒冲冠,怒笑道:“人灵合一,活祭炼尸,此等恶行,天地不容。”言罢猛地振衣,激得乾离二龙于衣袍之上腾跃而起,迎风化龙,口吐龙息炎化剑刃,须臾又化为二剑。又见他,左手剑诀指苍穹,右手剑指黄泉,引阴阳二气于掌间,双手合十,二气交融,而后双掌分,阴阳二气凝为九龙双生剑。
夏乾随即左手紧握此剑,御身后乾离双剑悬空,持剑剑指血尸天将,其神色凌然,睥睨四方,正声疾呼道:“来!我来给予你解脱。”那血尸天将听到这般言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乃挥双掌,斩出十道血芒,而后双腿力,双翼齐展,身化血芒,如离弦之箭袭向夏乾。
夏乾则是毫无惧色,信手舞双生,黑白双龙自虚无中显,其上黑白二炎分燃,御二龙与血芒相击,炎血四散。三血芒则突出重围,血尸紧随其后直指夏乾。夏乾见此再云元阳诀,凝阳雷,扯左臂衣袍震剑剑柄,凝剑刃,随手斩出两道阳雷,霎时间,雷血交融消弭于无形。震剑现时,乾剑大红剑芒显,离剑阳炎赤芒耀,双剑齐动,斩天将双臂,再刺其琵琶骨。
血尸天将却因此以狰狞扭曲之面目,竟强挤些许欣慰笑意,随后不再挣扎,坦然赴死。夏乾见此,不禁垂泪,手执双生剑,借阴灵引太阴之水,杂阳灵之气,须臾凝神,神行一斩,以解其困于浊世之苦,一剑出,黑白闪,血尸天将崩裂而显三丹处控尸之符箓。
夏乾悬浮于其身后,见此情形,再调阳灵之气,稍杂阴灵,身若幻蝶,以迷踪刃舞穿血尸之躯,断符与其“血肉”之联系,符箓因而四散而飞,夏乾趁此良机,控震龙吐阳雷,净控尸符箓邪气。而后黑白双龙重现,口吞中散落之血尸碎块,于腹中以黑白双炎煅烧,尽焚血尸之躯,而后化双鸦,归入夏乾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