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公爵下意識要去找相機,想要立刻捕捉這一刻,只可惜攝影設備平時都收在了雜物間,她只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希望時間能無限拉長。
「今天的蛋糕是我親手烤的,」聞人公爵說道:「特意放了很多奶油和果醬。」
「真好,一定很美味,」聞人時濯對母親露出笑容,正要往餐桌去,卻又停了腳步,「請等一等,我還沒有吃藥。」
聞人時濯繞開餐桌去了另一個房間,剩下母女兩人目送他的背影。
「醫生說,時濯現在控制得不錯,只要定時服藥,不遭遇刺激,一天之中至少有大半時間是完全清醒、可以自控的。」聞人公爵輕聲說。
「要是停藥呢?」
「不能停藥,醫生說,藥物依賴性太強,一旦貿然停藥,他會徹底精神崩潰。」
一柄銀色餐刀砸在桌面,冰冷光線掠過聞人衿玉的雙眼,她靜了靜,伸手重抽出一把乾淨的慕斯刀,說道:「那個a1pha能夠早點死就好了。」
聞人公爵輕輕撫上女兒的手背,「衿玉,都過去了。」
她們口中的「那個a1pha」是指聞人公爵年輕時的伴侶,也是聞人衿玉兩兄妹在生理意義上的父親。
在澤蘭帝國的貴族家庭之中,幾乎沒有「父親」這個概念。每個家庭都是圍繞omega組建的,母親才是家庭的中心,其他人則顯得無關緊要,甚至有些礙眼。
而對比起其他的貴族家庭,聞人公爵的家庭關係格外簡單,她就像貴族中的異類,不喜歡被太多情人包圍,這麼多年來,有且只有過那樣一個a1pha伴侶。
早些年間,那個a1pha表現得還算不錯,他出身低微,卻頭腦聰明,又堅忍刻苦,在某些時刻真真切切地打動了年輕的聞人公爵,讓她願意拋下世俗眼光和他結婚,甚至願意親自孕育後代。
要知道,在醫學如此發達的當下,即使普通家庭也可以選擇價位合適的體外生殖腔輔助生育,財力雄厚的貴族家庭擁有的選擇就更多更廣了,自然孕育當然也可以,卻難免對母體造成傷害,很少有人會用這樣傳統的方式。
聞人公爵之所以會親自孕育,大概是聽信了那個傳言——自然孕育的孩子會更加健康、平安。
在二十多年前,聞人公爵的婚姻開始之際,她的愛情就像是一片燦爛的花園,有著寧靜芬芳的景觀,至少,在那時候是這樣的。
*
珠簾響動,聞人時濯從房間裡轉出來,忽然歪了兩步,撞到櫥櫃一角。
聞人公爵身體前傾,探出手去,「怎麼這麼不小心。」
聞人時濯揚起臉對母親一笑,像是安慰,「有些頭暈,只是吃完藥的正常反應,母親,別擔心。」
儘管這麼說,聞人時濯臉上的不適太過明顯,他走近前來,差點一頭栽倒,聞見蛋糕的味道甚至想要嘔吐。
聞人衿玉飛快扶住了他,把蛋糕推遠了些:「我去請醫生過來。」
「不,」聞人時濯拒絕了,「至少今天不要。」
今天是他和妹妹的生日,他非常珍惜這樣美好的日子,不想見到其他無關的人。
「那要不要回去休息?」聞人公爵擔憂道。
「我們去室外吧,把蛋糕放在湖邊,聽一聽風聲,我想坐在水杉林的樹蔭底下。」聞人時濯微笑著提議。
他真不像是一個a1pha,聞人衿玉這樣想著,心裡有些淡淡的酸楚。
他完全不像一個a1pha,絕對不會分化成一個a1pha,在風平浪靜的那些年,他的生物爹也是這樣想的。
*
聞人公爵是一位卓越的omega女性,即使和一個出身低微的a1pha孕育了後代,她的後代也應該繼承她的優良基因才對。
所有人對此深信不疑,聞人兄妹的誕生證明了這一點。這一對孿生兄妹,美麗、聰慧,靈巧,擁有勝過所有同齡人的天賦。
最先察覺到不對的人是他們的生物爹——「那個a1pha」,大概是同類的直覺,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是a1pha分化之前的微妙氣息。
生物爹陷入了極度的惶恐之中,他太緊張,太害怕了,他現在的美好生活來之不易,不能讓一個孩子毀了他的一切,假如聞人時濯分化成a1pha,就證明了他的基因低劣,徹底否定他的存在價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是不是會直接終結他的婚姻,摧毀他的階級地位!
生物爹在黑市上買來了違禁藥物,藥販子介紹,違禁藥物的功效是扭轉分化方向,可能的副作用是損害大腦,一定要控制藥量。但他並不在乎,一個孩子而已,死了還可以再生,何況廢品沒有存活的意義。
生物爹躲避著傭人們的視線,偷偷給自己的兒子灌藥,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本打算給兩個孩子都灌一灌的,但女兒恰巧在那些天生病了,身邊總是圍著一圈私人醫生,他實在無從下手。
大概是違禁藥起作用了,那種隱秘的屬於同類的氣息消失了,生物爹長舒一口氣,甚至去地窖翻出了幾瓶好酒。
那是一個漫長的黑夜,聞人公爵留在市政廳處理政務,生物爹喝得爛醉,倒在浴室昏睡。聞人衿玉的傷寒好轉,在病床上睜開眼睛,而聞人時濯口吐鮮血,四肢痙攣,在傭人們的失聲尖叫中昏死過去。
等到一切混亂平息,聞人時濯被診斷為重度中毒,那不是什麼有神奇效用的違禁藥物,只是純粹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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