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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第1页)

在与恶鬼做交易。

直视进游扶桑双眼时,宴如是无端想到这样一个比喻。

夜盲模糊了周遭光色,影影绰绰昏暗里,她只瞧见一双金眸。

赤金,如光闪烁。

魔修的瞳眸本应最嗜血与污秽,可眼前这双却很纯澈,如一汪金色清泉,河床淡金璀璨,映照粼粼波光。

这双眼睛在笑。

宴如是慌了神。

“宴少主,你不说话,旁人只会当你是默认。这个世间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不等应答,游扶桑低下面颊,轻轻啄在血契朱砂,宴如是的左耳垂,“血契的位置太隐蔽了……她们都看不到,难怪敢这样胡来,”游扶桑吻了吻,仍不够,尖锐的牙齿咬在她耳垂上,连带着舌尖舔舐,“兴许换一个位置就好了?”

她的指尖点点向下,寸寸掠过宴如是颌角与颈前,掌心摩挲着锁骨,目光游离地问她:“你说,该留在哪里?”

“……”

啪嗒。

有什么东西触及游扶桑的指尖,炽热又粘稠,滚落下来,啪嗒、啪嗒、滴在了地面。

是血。

片刻前庚盈拨出的银针此刻钉在宴如是后颈正中,银针携着乌黑的毒,引得鲜血如注。

宴如是疼得眼眶发红,姿态还任由游扶桑摆布,下颌虚虚地搭在她手心。“抱歉……”她仍然在道歉,自暴自弃道,“我不知道她的针要如何祛除,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是我太无能了。”

游扶桑抬手在银针上轻点一下,魔气逼退坏血,沉着眼不说话。

宴如是则无力地回以一笑:“尊主,我明白她们的顾虑,也明白您的为难……兴许最好的办法仍是允我入魔。这样我回不去正道,不会让您难堪,可以以魔修的身份报仇,也可以……永远待在您身边。”

她稍稍压低了声响。

“尊主垂怜,明白入魔之苦,而如是心不定,无缘此道。您是对的。您想在我的身上留下血契,同生共死,祸福相依,我不敢拒绝。”宴如是忍着鲜血,殷红一片唇齿与眉目。

“自此,与您共生死……”

“与您,共极乐。”

宴如是从哪里知晓这血契的话语的?游扶桑一恍然,也做不到去思考了,她只觉得一份难抑的欲望在对方话音落下的一刻冲昏了头脑。

共生死,共极乐,生同衾死同椁。

未必有情意支撑,但这就是最强大的契定,生死境遇下别无选择。

两只进了绝路的困兽,野火灼烧黑暗的一刻,她们只能生疏地撕咬、争斗、缠绕……

汗水浸透衣衫。

互相掠取养分侵占气息又彼此依偎割舍不能。

她们久久地凝视,舔舐伤口。

耳垂的血契,眉心的朱砂,眼前浑浑噩噩明暗。颈后的伤口愈合了,刺痛却随着耳垂一路蔓延,血的味道比任何时候都难以忽视,宴如是沉吟几许,指甲划伤游扶桑的背。

这些鲜血的气息,也在激发游扶桑心里某一种……

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失控了。游扶桑明白自己失控了,失控得极其彻底。

也许这就是极乐,明知有苦海,义无反顾。

血契本是魔修与魔修之间的连结,往后,向外延伸于整个邪道。

契约由魔气与血气灌溉,两个个体中出现主与客的区别,后者领命、听命、受制于前者。先前游扶桑在宴如是耳垂留下一个星点的痕迹,更像是一个开端,一个聊胜于无的消遣;此刻,宴如是的血契从颈后伤口向外蔓延,散出淡淡光华,是复刻了游扶桑的魔纹,似蛟龙鳞片。

最深的血契必须以魔纹起契,而魔纹是魔修最隐秘、最有力量,却也最忌讳被探知的部分,是承载魔气的武器,亦是软肋。

除了结成血契的二人,不会有第三人窥见魔纹,强行探知魔纹者会被魔气反伤——血契的魔气浸入那人躯体,吸食其灵力或魔气,直至其死亡。

宴如是承受着血契的附着,低垂眼,微颤双肩,并不言语。魔纹以稍淡的颜色爬上她的后颈,仿若淤泥玷污了雪枝,不是入魔,更似魔障。

游扶桑觉得怜惜,又有殒堕的快感。

浮屠鬼露出獠牙。

她不知前路几何。不知宴如是隐忍的外表下,是否还藏有锋芒。

她只看见身前人最后一滴眼泪落下来,皎洁如月光,让她得以瞧见某一副残破的字画:万籁寂,浮屠生。天地阒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究竟浮屠殿中,谁是恶鬼,谁是神佛?

*

庚盈怎么也想不明白,分明卯时已在殿前挨过一顿揍了,为何过午未时,她又领到一份责罚。

还是最重的那一类。

在浮屠殿外咋咋唬唬拦下游扶桑时,游扶桑正在摆弄竹林的兰花,仲夏了,日中长长艳阳高照,兰花蔫儿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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