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蜗里一颗闪闪的钻,好像为目光找到了一处追随,又向下,发现隋辛驰的脖颈有一小块青灰色的脏污。宇多田光的音乐在此刻抵达顶点,她细腻的声音或许捶打了晏山的神经,致使他迷怔、惘然,大脑成为不会思考的球体,他抬起手,非常缓慢地用大拇指去擦抹隋辛驰脖颈上的脏污。
颈脉的搏动如此温良,还有怎样的触摸才能如此清晰感到生命的流动,像捧着一只鸟,感到它在手心里浅浅地呼吸。晏山接收到隋辛驰心跳的频率,按着他的肉,指腹也滚烫起来了。
怎么会擦不掉。晏山终于重新开始思考,一阵惊醒,他的手如何到了隋辛驰的脖颈上,该怎样解释这样的无常?对隋辛驰解释,或对自己解释。
然而隋辛驰只是笑,嘴唇紧闭的偷笑,把一双眼都藏起来。
“在干什么?”他笑得声音发抖,“那是我的胎记。”
晏山把手放下来,说:“这里太暗了,我以为你洗澡没洗干净。”
一块青灰色的胎记,生长得非常随意,晏山一时憎恨这块胎记让他失了脸面。他接着询问隋辛驰是否要一支烟,隋辛驰点头,流畅地偏过头来,等待打火机绽放的一瞬,将他的五官无限地描绘清晰、深刻,又远离,仿佛退到世界的另一边。
他们都没有说话。晏山与隋辛驰不是熟识的关系,即便他们在上一次见面时说过许多话,交换过彼此人生的一小部分,那是微不足道的碎片,或许都不能称之为碎片,而是颗粒,需要多少颗粒才能拼凑出完整的人生?
晏山一时好奇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马上满二十八。”
“我今年满二十九。”晏山说,“你应该叫我晏哥。”
“疯了吧。”隋辛驰笑说,“晏山。”
晏山指着墙上的画问:“你画的?”
“漂亮吧?”
“我喜欢你的画。”
“纹在身上会更美丽,欢迎来找我纹身。”
“你还需要推销生意?”
“纹身师也需要一块好的画布。”
晏山愣怔,看着自己的脚尖和隋辛驰的脚尖对在一起,他们面对面却不看着彼此。
“你纹身太贵。”
“我会给朋友打折。”
“刚才你男朋友让你介绍我,怎么没感觉出来你把我当朋友。”
隋辛驰不再笑,吐出一口烟,说:“他并不是真的想让我介绍你。”
晏山并不愿再追问缘由,他不关心应淮的想法,他们应该成为只有一面之缘的关系。
隋辛驰忽然说:“你男朋友似乎非常宝贝你。”
晏山愣了愣,他没想到隋辛驰看出康序然和他的关系,自然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眼睛。”隋辛驰顿了顿,“你没发现他的眼睛简直要把你看穿了吗?一直看着你。”
晏山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你男朋友就在身边,怎么还那么关注别人的男朋友?”
隋辛驰也就用调侃的语气回应:“你吃醋了吗?”
“我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隋辛驰换了一个姿势站着,说:“我很好奇,前两次见面你有察觉出我们是一类人吗?”
晏山回忆之前隋辛驰给他的所有感觉,说:“其实除非同性恋特征太明显,否则我没办法分辨,更多是靠相处中的感觉,如果两个人可能形成不一样的关系,那氛围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你有没有看出来我的性取向?”
“这还重要吗?”晏山熄灭手上的烟,从隋辛驰身边走过去,带起一小股风,“现在我确定了。”
酒吧内有人求婚,男人举着一大捧新鲜娇艳的红玫瑰下跪,几乎把他的整张脸挡住。大屏幕上开始轮番滚动两人的照片,周围人的嚎叫声很激烈,使求婚仪式变成一场不知为了取悦谁的表演。
晏山不喜欢将幸福和爱包裹成娱乐产品一般示众,陌生人见证了爱情,五分钟后遗忘爱情,爱情终归化为私密。他走到康序然的身边去,康序然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求婚仪式,他仿佛深深地陷入进去,被女人惊喜的泪光所触动,面容一片柔和。康序然羡慕被大众所祝福的爱情,他一直追求的也就是认同,其实晏山不明白,认同究竟能为爱情带来什么价值。
康序然回过头,握住晏山的手掌,指腹在他的掌心柔缓地摩挲,好像在探索纹路的走向。康序然抬起头来看他,目光是期待的,可能他在幻想捧着玫瑰花的人是晏山,晏山下跪、取出戒指、吻他,屏幕上滚动他们相爱的证据。
有一缕凉意攀上晏山的耳后,但康序然的手心已被温水暖热。他看见不远处站着隋辛驰和应淮,他们也正在注视这场求婚仪式,应淮热烈地鼓掌,随人潮一起吼叫、呐喊,双颊已潮红,他是一个热情的人,而隋辛驰的表情显得冷淡,无论应淮如何在他身边蹦跳,他始终半靠在墙上,投下的阴影把他整张脸套牢了。
可能察觉到晏山的视线,他飞速地抬眸,可以说迎击了晏山的眼,晏山没有闪躲。
谭兹文在晏山耳边说话,问晏山和隋辛驰怎样认识的,又说起应淮夸耀过他的男朋友是一个优秀的纹身师,拿过许多国际奖项,时常被国外的纹身店邀请去驻店,谭兹文听得好烦,怀疑应淮是否是一个被恋爱冲昏头脑的男人。
“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像隋辛驰那种男人,得到了大概就不会想放手。”
隔着蓬勃的玫瑰、珍贵的钻戒、男朋友的身体,他们对视。隋辛驰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是晏山恍惚的错觉。
晏山看着应淮和隋辛驰交握的双手。突然想——如果隋辛驰放手了呢?但他很快地摇摇脑袋,把康序然的手握紧,再握紧。
第8章往日
在康序然之前,晏山谈过几次不深刻、不长久的恋爱。
初二时的恋爱或许不能称之为恋爱,高晏山一级的学长某天加上他的QQ,说想和他交朋友,于是频繁找他聊天。此后常约晏山出来打游戏,在学校附近的网吧昏天黑地地通宵,晏山技术很好,带学长做任务杀怪,学长高兴起来会抚摸晏山的头顶,像对待一只小狗,晏山对此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年级主任在网吧抓到他们时,晏山正在杀boss,耳朵忽然被一只肥厚的手提起来,回头看见年级主任凶神恶煞的嘴脸,拧水龙头开关似的把他拧回办公室,痛骂一顿,晏山听见学长说是他的责任,是他胁迫晏山去网吧打游戏。晏山写检讨,学长记过,因此晏山明白学长对他异常的好。
学长相貌出众,大眼睛红嘴唇,关系好的女生想通过晏山认识他,周末晏山约出学长,学长香气四溢地赴约了,看见一个红脸的女孩朝他笑。
学长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