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中的客房错落有致,林敬所居,距离叶汝真和风承熙两人的屋子隔着一座花园。
两人并非第一时间赶到的,崔复与江州知府住得更近,两人已经进了林敬的院落。
房门在这个时候“砰”地一声被打开,一名女子披头散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江州知府大吃一惊:“蕴娘!”
蕴娘扑到知府怀中,颤抖的手勉力掩住自己被撕开的衣襟:“周大人,救我!”
周知府护住美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去找叶夫人买胭脂吗?”
所谓“买胭脂”,其实是帮周知府找叶汝真拉拢关系。
“奴家确实是要去找叶夫人,但经过这里时,他说他看到了奴家的诗,愿意指点奴家……”
“诗?”
蕴娘点头,衣衫不整,哭得梨花带雨,缩在周知府怀里不停抽咽。
“奴家久闻林老先生才名远扬,近日新成一诗,想请林老先生指点,昨日去林府投诗,林老先生当时将奴家拒之门外,奴家原本不敢指望了,可方才他却唤住奴家,奴家以为诚心感动了上天,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谁知道……”
“这位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林敬面沉如水,“老夫一把年纪,向为不近女色,怎会对你做出这等事?到底是谁人派你来陷害老夫?”
听到动静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过来打圆场,说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各自回去,睡足一觉,明天再说。
这种事情一旦被和了稀泥,显然就要被按下去了。
叶汝真悄悄拿手肘捅了捅风承熙,用眼神问风承熙——看来我得闹一下。
风承熙几不可见地颔——闹大些。
叶汝真撸衣袖。
好勒。
她拿出前日当街撒泼的气势,拿头往风承熙身上一撞,撕扯着风承熙的衣襟,惊天动地的哭叫起来:“你那日去见的人是不是她?是不是?!”
风承熙很是窘迫:“娘子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不怕!你自己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就为见那贱人一面,还见不上,你都不怕丢人,我还怕什么丢人?!那可是五百两啊,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你就这么扔在一个贱人身上,你这个杀千刀的败家子!”
叶汝真一面骂,一面捉住风承熙厮打,学足了家里厨娘跟丈夫打架时的悍勇。
风承熙头束白玉冠,面容如玉,容光胜雪,一身精绣连枝萱草纹的外袍给叶汝真扯得不成样子,脸涨得通红。
旁观的女眷都暗道一声可惜。
这么俊秀的夫君,竟舍得这般糟蹋。
崔复连忙劝架:“夫人息怒,息怒,并非郗兄败家,乐坊那种地方本来就是销金窟,进去了哪有不花钱的?那位姑娘又是花魁,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见着的,再说这都是男人在外面的应酬嘛……”
叶汝真倏地转身,指着蕴娘,大声骂道:“这贱人算哪门子花魁?花魁会半夜溜进旁人房间自己撕破衣裳勾引人吗?!”
女伎虽然身属乐伎,但多数才情出众,因此身份虽卑却颇受文士看重,在场都是江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文士,这话一听便大觉逆耳。
其余人也忍不住互相交换一下视线——一个五百两银子都见不了面的花魁,不可能会半夜送上门吧?何况对方还是个老头。
蕴娘适时地哭得泪如雨下:“奴家虽是女伎,却并不轻易见客,今日受此侮辱,奴家不想活了……大人,蕴娘别过!”
说着便向边上大树撞去。
当然被周知府拦住了。
周知府当初为见蕴娘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光是天香楼上下的打赏就赏出去几百两,更别提诗还写了好几。
今日美人好不容易愿意陪他出门赴宴,甚至特意替与叶家拉拢拉拢,周知府正在房中做着“搭上皇帝宠臣然后飞黄腾达”的美梦,不想梦碎了一地,美人还被欺负成这样。
当下脸上便很不好看了:“林老先生为人,下官一向是敬佩的。但蕴娘并非寻常风尘女子,绝不会做出这等自取其辱之事,还望林老先生道明一切,还蕴娘一个清白。”
林敬面沉如水,“周大人,此女纯属诬蔑,如若不信,只要一审便知。”
风承熙做出疼惜的样子:“蕴娘的身子单薄,哪里经得起审讯……”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个两个,原本打圆场的人都说不出话来了,若不是林敬素日德高望重,几乎就全信了蕴娘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