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妻子眼底乍起的畏惧之意,沈顷知晓,自己应是猜对了。
自己确定未喝药的那两夜,那孽障都是在黄昏时出现。
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出现。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碗药可以延迟对方出现的时间?他喝一碗药,可将对方自黄昏延迟到深夜,那如果他喝的是两碗药、三碗药,甚至是更多碗呢?
昼夜交替,黑夜接连着白天。
如若他能喝更多的药,去延缓更多那孽障出现的时间……
瞧着男人面上的神色,郦酥衣隐约猜想到,对方心中所想。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顷招手唤来魏恪。
此药药方,乃是智圆大师仅有。也不知为何,智圆并未将药方上的内容给任何人看过,包括沈顷。
魏恪自国恩寺回来时,已将近黄昏。
他手中提了三大包,自国恩寺带回来的药材。
适才她站在门外,见张府医久处在沈顷房中,像是遇见了什么极为棘手之时。那人于房中待得时间愈久,郦酥衣心中便愈发觉得紧张。一见那老者走出房门,她便赶忙走上前,询问起沈顷的伤势来。
不等那府医开口。
只听见“吱呀”一声门响,沈顷一袭鹤氅,立在明白如玉的阶上。
见状,左右之人赶忙低下身,恭敬地唤了句:“世子爷。”
沈顷并未多理会左右,步履缓缓,径直朝郦酥衣走了过来。
晨间,庭院吹刮着萧瑟的寒风,少女身形瘦小纤细,那一张脸更是素白得惹人怜惜。男人低下头,有些心疼地拢了拢她的衣肩。
“庭院风大,怎么穿得这般少便过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言语之中,满是遮掩不住的关怀。
郦酥衣将脸贴向他的胸膛,声音很轻:“妾今日晨起时,听闻郎君受了伤……”
但现如今——
他右眼皮跳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提笔,于信纸上写下:
【吾妻,勿碰之。】
男人紧握着笔,右手指尖攥得清白。
便在此刻,院门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素桃端着四五碗药,叩响了房门。
“二爷。”
对方将瓷碗于他面前一件件摆开。
瓷碗中盛满了药汤,正是热气腾腾。
白蒙蒙的雾气寸寸升腾,又于男人那双精细的凤眸间,一点点弥散开来。
沈顷抬手,屏退左右侍人。
他眼瞧着面前这一碗碗汤药。
如若他未猜错。
每每饮用这汤药,便会将对方“苏醒”的时间自黄昏延缓到黑夜。
如果他一直饮用,一直饮用。
那他可否熬过这黑夜,熬过这一整晚?
如此思量着,沈顷将手边汤药一饮而尽,绵绵苦意于唇齿间化开,他伸出右手,再度探向那第二碗……
041
汤药黑黢黢的,于霞光的映照下,正冒着腾腾热气。
汤面上白雾升腾,倒映出那样一双俊美的凤眸。
沈顷向来不喜甜食,也从不让下人往药羹中放糖。
药汤入口,登即便沿着肺腑,一路滑了下来。
苦。
四肢百骸,皆充斥着这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