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认真,待少年说完后指尖轻点扶手,温声道:“不必解释,我没有看到你擦手的动作。”
程令雪:“……”
不懂如何答,索性装傻充楞。
公子指点又点了下,问起另一个问题:“比剑那日为何失态?”
程令雪现编道:“因为——属下从前吃不饱穿不暖,没穿过新衣裳,也没用过这样好的剑,怕弄坏了。”
公子点头:“挺合理。”
刚松口气,他又好奇道:“可我记得你驯马时很利落。”
说了一个谎,就要再编一个谎。
程令雪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绝妙的答案:“属下是护卫,护好主子才是最要紧的,其它的不重要。”
答完,她小心觑向公子。
公子头也不回,只轻声笑了:“说得不错,放过你了。”
他仍看着水中人,头也不回,只手往后一抬,摊开掌心。
难得默契,程令雪捧着箫要还给他,瞥见那手上有道浅伤。那夜公子拿匕首的确是要自残止痛。
残存的恐惧散去。
原来,他也不是樽无情无欲的观音像。玉雕即便碎裂,也不会痛。
但人会痛。
这情绪只在程令雪脑中停驻须臾,她自身难保,若还怜悯这衣食无忧的贵公子,岂不是可笑?
。
这日公子果真出了门,但只是到前院见客。来了好些个人,都是替公子家中经营江南产业的掌柜。
人走后,程令雪守在廊前,想像着公子转着玉箫,用没什么情绪的语气与掌柜们琢磨着怎样捞更多油水,却因说话弯弯绕绕,让人云里雾里……
想想就怪荒谬又怪滑稽的。
“交给我,不觉得荒谬么。”
听到屋内传来公子的声音时,程令雪目光猛地一惊。
他是有读心术么?
室内,沉水香从五层博山炉中袅袅渗出。姬月恒坐在书案前,手执玉箫,萧管末端停在账簿上。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亭松知道原因,夫人和大公子怕公子太闲会生出不必要的玩心。“大公子待公子如兄如父,真是用心良苦。如今夫人寻到了彻底解毒的法子,公子将来是要长命百岁,娶妻生子的,的确得早些替未来打算。”
“如兄如父,用心良苦。长命百岁、娶妻生子。”
几句包含着美好寓意的话,从青年唇畔淌出,却只剩讥诮。
“我怎么会想要娶妻生子?”
姬月恒轻嗤。
玉箫在手中流畅旋过一圈。
“唤他来。”
。
屋内的对话被程令雪听了个七七八八,之所以说七八,不是听不清,而是听不懂,公子说的“他”是谁?
无论是谁,别是她就好,这时候唤人进去,准没好事。
正侥幸着,亭松唤她进去。
程令雪像被拎到在半空的花瓶,正飘飘然,捏着她的手一松。
啪叽,她坠在地上。
墨靴迟疑地停在书案前。
姬月恒余光瞟了一眼,眼皮半点不抬:“书看了么。”
“回公子,看了。”程令雪看着檀木书案上白胜新雪的长指。
公子的手白皙干净,无论安在男子女子身上都会很好看。触着手心的厚茧,她有些羡慕他。
公子用玉箫徐徐挑开一页,颇有漫不经心的风流:“念账簿吧。”
程令雪迟疑了,账簿是要紧的东西,他轻易就让她看?
公子见她在迟疑,淡声问道:“你不敢么,为何不敢。难不成,你认为自己不值得我信任。”
这话不能乱答,程令雪只得起账簿,将诸多条目逐一念来。
公子手抵着额头安静听着,本以为他真的在用心听账本,但念到第二本时,发觉他竟闭着眼。
这样散漫,倘若身边人真有异心,将账簿上的某些数或公子身边其他事透给旁人,他是否能察觉?
她停下许久,青年才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