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昭揚全程低著頭,一言不發,也不爭辯。
他的那些塑料親戚,一向對他避之不及,所以到了如今,甚至都沒人願意來領他。
溫淑文去交了罰款,拉著人上了自己的車,「跟我回時家。」
紀昭揚下意識要拒絕,溫淑文則軟硬兼施,終於是讓人鬆了口。
「假期還要去打工嗎。」溫淑文知道他一直在勤工儉學,發給他的生活費他沒動過。
「嗯。」紀昭揚語氣淡淡。
「學費我給你準備好了,當我借你的,工作了再還行不行?別那麼拼,小小年紀把自己弄得那麼累。」溫淑文心疼這個苦日子過多了的孩子,卻也知道他的倔強。
紀昭揚沒再接話。
車內重恢復安靜。
車輛駛離柏樹大道,紀昭揚微握的掌心沁出汗液,他知道一旦離開這裡,將能迎來一種全然不同的生活。
逃離這個夢魘,這種想法曾時不時就充斥著他的內心。
多年前年紀尚小的他,曾經多麼希望能有人救自己於水火,可惜沒有,他遭受的,只有無窮無盡的虐待和白眼、嫌棄。
漸漸的,他也就放棄了掙扎,那個男人打他,他也就打回去,他明白了,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儘管車子早已駛出了很遠的距離,但紀昭揚仿佛依稀能見柏樹大道破敗房屋、剝落牆皮、酒精和煙味以及腐敗潮濕之處。它們似乎緊緊地跟隨著他,如同纏繞在他身上,無法擺脫。
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離世,他與父親相依為命了幾年。
自從他的父親因酒後失控誤殺他人而被判無期徒刑後,紀昭揚就被送至柏樹街的養父家收養。
養父是個暴力狂,不管他吃喝,也不許他上學,後來還是街道主任強制把他送去了學校,他才有繼續讀書的機會。
養父嗜賭成性,一賭必輸,輸了就喝酒,喝多了就趁著酒勁兒虐打他。
柏樹大道已成為噩夢,是他兒時數次想要逃離之地。
然而時家與此不同。時家是帝都大家,商屆方面一手遮天,政治方面也是權勢滔天,有著普通人幾輩子賺不來的財產,過著富貴豪華的生活,不像養父家那樣只有硬冷牆壁與屢至的拳腳。
紀昭揚不想去時家,一是不想自己成了個累贅,被人推來推去,不知能於時家寄住多久;二是,他知道溫淑文也只是時家的未婚妻而已,也不知道時家家主的想法,他不想讓溫淑文為難。
可溫淑文執意要給恩師報恩,堅持讓紀昭揚和她一起生活。
紀昭揚沿途幾乎沒有怎麼聽溫淑文在說些什麼,他的思緒在自由地遊蕩,目光落在車窗外迅疾駛過的繁華景象之上。
離時家已經不遠了。
一個星期之前,溫淑文表示希望紀昭揚寄住在她家,並慷慨地給了養父一大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