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虽大圣,不愿以为臣。【注2】”
她口音比公主更为奇怪,夹杂着浓厚的南疆语调,好几处字眼都含混在一起。司徒听了,却感叹道:
“云中君最爱的竟是这首。”复又对公主说,“想必云中君是温善而高洁的君子。”
“司徒过誉了。哥哥说过,成神成圣都是虚名,百姓安乐才是所求,这也是他仰慕大靖的原因。哥哥说狼袭马奔,都比不得靖国一道策书能够安民心。”公主一直定定地注视着司徒,司徒却微微避开,话已至此,公主却实在忍不住,不得不说:
“小云斗胆,请司徒也赐我们一道能够安民心的策书。大靖已与月升断商十年,但凡有我月升子民胆敢来往商贾者,靖国皆罪之,可我月升幽闭于深山之中,若没有商家,百姓哪来吃喝?我求司徒,为月升向主君进策。”
话到最后,她竟当众向司徒跪倒,月升一众随从皆随之而跪,大靖接引官员急忙弯腰避而不受,一时之间,只剩司徒背手而立。
“公主快请起,和彧不敢受。”司徒伸手虚虚托住公主手臂。
公主柔弱得像一朵云彩,这时却格外倔强,一动也不肯动。
只听她含泪说:“哥哥求了主君三年,主君才允许我来上谷,我有幸在这见到了司徒,哪怕今日主君要我也跪三年,我也是愿意的。”
司徒松开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陛下一贯心地和软,即使是月升百姓,也不忍其受苦——公主快请起吧,您肺腑之言,外臣会向陛下转告的。”
公主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真的?”司徒扶她起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司徒,“小云谢谢司徒!”
司徒微笑回礼,眼神深处却仍是冷的。
小云骂了一句月升脏话,她回身一把抓住柳胤端的手,狼一样盯住他来来回回的看,咬牙切齿地笑说:“我怎么会忘记让你背诗?”
柳胤端随她看,神情很淡。
“研墨。”小云冷冷地说。
娜仁托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走去书桌边伺候笔墨。
“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帮我?”她冷笑,声音却格外甜腻,拇指暧昧地在柳胤端的脉搏边蹭来蹭去。
“因为我更不想回大靖。”柳胤端平淡地说,神色间看不出一点破绽。
小云金棕色的眼珠似乎要把他打磨成一张薄纸,下一刻她却忽然丢开他手腕,自顾自地走去桌边写字。
她一边写,一边说:“你这首辞选得倒不错,比我选的那首班班者鸠好【注3】。可惜我之前没读过。”
她只听他背过一遍,却一字不差地把《白鸠辞》给默了下来,柳胤端心里有些诧异,他确实没想到小云作为异族公主竟然这般通熟靖人词作。
小云把默写好的诗词递给一旁侍候的娜仁托娅,吩咐到:“让大家今晚背熟了,纸烧掉。”
柳胤端眉头一跳,“所以你之前说云中君最爱咏白鸠是在撒谎。”
“怎么啦,女孩子的话本来就是真真假假。”小云在梳妆台前坐下来,一侍女为她卸妆,另一侍女整理行李,照常在镜前挂起一柄镶嵌满宝石的弯刀。
小云从镜中冲他一笑。
“好狗狗,今晚奖励你睡床好不好?”她甜甜地说。
“大可不必。”柳胤端冷着脸,捡了靠床脚的一处角落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你不卸掉面纱吗?”小云道。
“不必。”
小云回身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这靖人在自己的国土却显得更为冷淡。小云捻了一张手帕,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轻轻地帮他擦掉脸上的金粉。
柳胤端皱眉,睁眼看她。
“我听说在靖国,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她低声说,就好像无心之谈。
柳胤端睁着眼睛,连金粉落在他的眼睫上都没有发现,他的眼睛深黑,像一汪封冻了的冰泉。
小云突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柳胤端把被扯开的衣服重新穿好。白狼确实完全心不在焉,只要他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乾元或者坤泽情动时的气味。
“其实我刚刚骗了你。”小云突然说,“若没有你们,我也还得这样做。”
柳胤端意识到她是在讲刚刚的事。
“为什么我阿玛和我阿瓦从来不告诉他呢?”小云问,神情里有些难过。
柳胤端想起了他的父亲,他一辈子忠于君主的父亲。月升大捷后两年,他于南疆战死沙场。他哥哥也受了重伤,伤好之后就携妻带子归隐田园了。
柳胤端甚至想问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最终,他只是说:“你该让云中君做这些事。”
小云瞥他一眼,突然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哥哥太忙了呀。我没办法……”她爱娇地抱怨,“行了,你走吧,我也还有事呢。”她起身赶客。
柳胤端跟着她出门,看见她走进隔壁一间房,他这时才意识到那间寝室并不是她平日住的地方。
小云却突然间又从门后面探出头来。
“哎。”她喊住柳胤端,“谢谢你刚刚救了我。”她冲他挤挤鼻子,看上去一脸无所谓,眼珠转了一圈却又落回到他身上。
“不必。”柳胤端摇了摇头。
冬夜,弯月如勾。
乌尼格日勒远远地就看见小云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这里其实是代勒王的居所,她从小作为王储长大,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被父亲抱在怀里听政议事了。
门口的士兵认出了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来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