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为排在自己后头的是个外国男人呢。长得挺高,孟小心还没到他的肩膀,他穿着干净的白色球鞋,米其色及膝短裤和黑色短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口子敞开着,小麦色的胸肌若隐若现。
再往上,是理得清爽的男性平头,右耳带着一颗并不闪烁的耳钉。他的面部轮廓立体而棱角分明,却看不到眼睛——因为他带着一副墨镜。
“也许我可以当你的中文翻译。”男人的嘴角带着最优雅和温柔的笑意,很随意地摘下了墨镜,露出他高挺的鼻梁和有些凹的眼窝,以及那一双始终注视着孟小心的深邃眼睛。
他长得有些西化,但还是黄皮肤,黑眼睛。
圣家族大教堂还没有修好,阳光从铁红色的脚手架里穿过来,照着教堂后后现代风格的外壁上。孟小心的目光穿过铁栅栏门往里面望,她突然觉得这漂亮的奇迹就像一个冰激凌,晒在太阳底下,美得仿佛正在融化。
圣家族大教堂的里面比外面还要漂亮。这里不像孟小心想象中的那些教堂,阴暗,肃穆,圣家族里面的每一处都是亮堂堂的,显得干净且鲜艳,甚至连一块玻璃,也总是极其亮丽的颜色。
复杂的拼接,她看不到那些窗户上面是什么,却不由停驻了脚步,怔怔细看。
她抬头,望见教堂的内顶是放射性的,一根根圆柱子犹如撑开的散,那些顶端,一朵朵的,仿若展开的白色雏菊。最中央环成一圈的灯光照下来,令她彻底眩目。
还好身边有一个“翻译机”。
每到一处有讲解的地方,男人都会自己先认真听了,短暂地考虑后便会给孟小心翻成中文。他翻得很细,普通话很标准,还自带讲解,孟小心觉得连自己这种没有多少了解的人,也能在由衷地发出“原来是这样啊”的感叹。
在她稀少的文学修养里,她想起还算印象深刻的《桃花源记》,那就是“豁然开朗”。
豁然开朗是豁然开朗,但气氛始终有那么点不自然。男人倒是没什么,他总是巧妙却不失优雅地缓和气氛,就是孟小心这边很僵,怎么也放不开。
又到一处有讲解的地方,男人拿着讲解器,先过去听了。
孟小心目光无意一瞥,恰巧掠过他的背影,不自觉就定了下来。
他很高,身材匀称,身板自然也显得挺拔修长。特别是他的后背,仿佛军人般伟岸,站就是站,一点也不歪不硕。
他站在祭坛前面,很认真地听着,很配身前吊起的裸色受难耶稣,和再后头高高悬起的,色泽光滑的钢制管风琴。
看起来真的不像和自己一个世界的人,她心中并没有伤心地一声轻叹。
他仿佛能感受到背后的两道目光,竟自己回过头来,摘下了讲解器,很温和地问她:“怎么了?”
孟小心瞬间脑袋短路,思来想去冒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你英语真好。”
“我十六岁去的美国,在upenn读的金融。”
“哦。”孟小心哦了一声,她此刻面前没网,不能搜一下。不搜,她是真不知道upenn是什么,是学校吗?
要是梁光阴在就好了,可以问一下她。
孟小心有点不好意思,她腼腆滴笑了笑:“谢谢你给我翻译。”
“不谢。”
她诧异地抬起头,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不谢——以前她都是那种透明体质,没有人会这么客气地在乎她。
“我英语不好。”她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绝对没有半点谦虚自贬的意思:“读书的时候英语就特别差。”
是听说读写都一直差,十几年如一日一如既往的差。
“那你什么说得特别好?”男人却并没有向往常别人那样附和着贬她,反倒抬头直视着孟小心的双眸,询问她的优点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