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查来的消息,一件比一件令人心惊胆战。他忍了好些天,想尽了救落竹的办法,却都不可行,只能在这里堵住王小生,希望借他一臂之力。
“小生,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你我心里有数。我家主子看起来尖刻,实际上心眼是善的,说他害死云柯公子,是万万不可能。你家王爷丧心病狂,竟然拿我家主子出气,我……我不能再叫主子留在王府里,我要救他出来。”阿碧道。
“你……你要怎么救?”王小生忽然一改之前的态度,急切道。
“我如今住在京城一处书画行,那是桃夭老板的产业。我把主子救出来,书画行会帮忙给主子治伤,送我们回江南。”阿碧猛地跪下,道,“小生,我知道你对我家主子好,我求你,帮我把主子救出来,只要主子得救,我给你当牛做马也成!”
“阿碧你起来。”王小生搀着他道,“你这样计划,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阿碧道:“都是信得过的人,只是王府守卫森严,我们从外头进不去,只能找你帮忙。”
“好,我帮你。”王小生道,“阿碧,你救了落竹公子,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叫他落进王爷手里,否则,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王小生想救落竹的心思早就有之,可救出落竹没有个稳妥的地方安放也不成,如今阿碧来找他,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王小生巧施计谋,把阿碧带进王府。他打算让主仆先见上一面,从长计议。
漱玉轩不过几日,廊边已有杂草。怀王有两日没来,落竹过了两天安生日子,阿碧进屋的时候,他正蜷在床上,听见声响也不抬头。阿碧叫了声主子,他仿佛被针扎了脊椎骨,猛地弹起,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阿碧,你还活着!”
阿碧抱住落竹,不过半月没见,他的主子竟然只剩一层皮包骨。左颊一道伤疤,已经破相了。抱着自己的动作也非常别扭,阿碧抹抹眼泪,拉着他的手检查——手掌的骨头都碎了,一捏,就好像碎玉一般。
“主子,怎么成了这样……”阿碧泣不成声。
“别管我了,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都不敢想,万一你死了怎么办,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了你……”落竹一哭,便隐约看到门牙缺了半边。不用说,这自然是怀王的杰作。
阿碧恨得牙痒,还要强压恨意,尽量宽慰道:“主子,不怕,我还活着,阿碧来救你了。”
“救我?”
阿碧便把计划同他说了,落竹看向王小生,轻轻道:“这会害了你的。”
“不会。”王小生道,“我自然有自保之道,只是落竹公子若不逃走,再耗上几日,恐怕……”
落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抓着阿碧的手道:“知道你活着我就知足了。”
“主子,我不仅要活着,还要跟你一起活着。我们俩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被人糟践死的。”阿碧道,“逃出来,咱们回江南,找处山好水好的地方,过好日子。”
落竹破涕为笑,道:“好,我们过好日子。”
阿碧就知道他的主子无论何时都不会绝望,见落竹答应,便道:“主子,你赶紧收拾收拾,我这就带你走。”
“不。”落竹道,“太匆忙了。”
他转头看向王小生,王小生也点头道:“阿碧,再等一日,明日怀王要到山上庙里为云柯公子超度,必定不在府中。今日如此匆忙,一个不小心,被发现了,我们逃不了还是小事,只怕公子的日子更难熬了。”
阿碧还要争辩,落竹已经点头,道:“阿碧,就按照小生说的吧。”
王小生走过来道:“明日一早,王爷便会动身,我也会跟随。但明日后门当值的是我的好友,我会交代他,看见落竹公子便放行。阿碧,你不要再进王府来了,没有我带着你,你又是熟面孔,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你在巷口等着落竹公子,我叫我的朋友送公子过去与你会合。”
阿碧无法,王小生说的句句在理,他只能答应。三人又落实了一下细节,阿碧毕竟不能多留,便又由王小生带着走了。
落竹站在门边,一直目送阿碧的身影拐过长廊,消失不见。他捏着自己碎裂的手掌,尖锐的疼痛传来,竟有种自虐的快感。
纵身一跃
“你信么,人会有报应的。”
怀王从落竹身上下来,本打算这样劳累无梦地睡一夜,却忽然听到他如此问。怀王转头,落竹已经不像落竹了,他的跋扈、他的尖刻、他的骄傲以及他的自尊,全部被自己摧毁了。以前两人鱼水,花样繁多,落竹总有一百种法子叫对方和自己都享受,可最近,这更像是一种酷刑,凌迟着两个人。
“你是说,我这样对你,会有报应么?”怀王问。
“不是。”落竹大睁着双眼,目光空洞,缓缓道,“我说的,是我。”
怀王几乎瞬间就猜到落竹会说什么,心烦意乱道:“不准你再提起他!”
“我不是说他。”落竹平静地转过头,“在戏班子学艺的时候,我跟师哥关系最好,他是武生,我是花旦。我被送上贵人们的床,他替我出头,被班主吊起来打,险些手脚筋打断。后来,他就每天早晨等我回来,在我的碗里放半个鸡蛋。那时候每天早晨,我们都可以吃到半个鸡蛋,他把他的给我,给了三年多。”
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那时候我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好。虽然那种事很疼,可每天早上,都能吃到师哥的半个鸡蛋。最开始的时候,我只要半个鸡蛋就满足了。后来,有个老头子,叫我去伺候了一夜,要跟班主买下我来。我知道他院子里有许多男孩,他喜欢我,只不过因为我顺从好摆弄,身子又软,怎么玩都玩不坏。我不能被他买去,被他买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求师哥带我逃走,可是我们两个人,一个十七一个十六,除了唱戏没有别的本事,能跑到哪里去?我们逃了一次,连城门都没出,就被抓了回来。班主怕夜长梦多,连夜把我送到了老头子那里。我在那里呆了不知道几天,每天都想死,可是寻不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