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心百般谢恩,站都不敢站,膝行着出去了。
剩下一个太医,被怀王扫了个眼刀,赶忙借口去看着煎药,也退下了。
怀王给皇帝换了个手巾帕子,这孩子的温度还是很高,一张小脸煞白煞白,光看着就知道他多难受。怀王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忍不住叫了一声:“小攸……”
仿佛听到怀王的呼唤,皇帝的眼皮颤动了两下,睁开双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皇叔……”
怀王给他掖掖被子,道:“难受么?”
皇帝晃晃脑袋,眼角却流出一滴泪,惨然道:“皇叔,我会不会死?”
“瞎说。”怀王觉得自己双手冰凉,他把手贴在皇帝脸上,被皇帝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攥住了。
“父皇生病的时候,我见过,就是这样躺在床上……”小皇帝越哭越厉害,“母后也是,睡着睡着,就不要我了。”
“小攸放心,皇叔在这儿,哪儿也不去,阎罗王也带不走你。”怀王说,“你如今是皇帝了,不能再胆小,胆子大些,还有皇叔。”
皇帝瘪着嘴,眼泪还是往外流:“做皇帝一点也不好,很多规矩,早上还要早起……皇叔,你都很久不来看我了。”
怀王一顿,这些天自己做了些什么,呼之欲出:“皇叔这些天……很忙。”
“本来……早朝的时候还能看见的,可是这些天……你连早朝都不来了。”小皇帝一脸委屈,“他们说,你养了个男宠。”
怀王一时语塞。
“他长得很好看?”皇帝追问。
“不好看。”
“那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却不来看我?”小皇帝泪眼朦胧,每一个字都撞着怀王的心窝,“你是不是也不要小攸了?”
“不会。”怀王痛道,“小攸是皇叔的侄儿,怎么能跟区区一个男宠相比?”
“那你把他杀了!”皇帝歪着脑袋想想,大约是觉得太过残忍,改口道,“你把他扔了吧。”
怀王应道:“好。”
小皇帝满意地笑了。
怀王把小皇帝的手放进被中,说:“皇叔答应你了,你也告诉皇叔,是真的失足掉进水里,还是有人害你?”
小皇帝仔细想了想,努力严肃认真道:“跟旁人无关的,我自己不小心——哎呀,遂心怎么告诉你了!”
“我刚刚已经同他说,往后你再任性,就莫理你,直接来找我。”怀王竖起眉毛。
小皇帝抽抽鼻子,可是哭不出来了,于是转移话题:“皇叔,我怀疑魏明德要篡位。”
怀王一下子就笑出来了。
这样的话,小皇帝每次见到怀王,必定要说一遍。平心而论,魏明德弄权贪墨,飞扬跋扈,怎么看怎么是一个一等奸臣。可小皇帝讨厌他,以至于每次见到怀王都要告状,却是因为,魏明德对小皇帝要求太严格。因为这个,小皇帝恨不得罢了他的官叫他离自己远远的。
其实怀王也很诧异。站在魏明德的角度,他盼望的该是一位无能君主,这样才能保证他子孙福祉,为何他又对皇帝要求如此严格。
这个问题,如今怀王并没有精力去探究,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铲除魏明德上面。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无需怀王如何执着。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
“臣知道了,陛下好好养病,病好了,咱们再仔细合计。”怀王见安抚了皇帝,趁热打铁道,“所以,咱们让魏相进来,好不好?”
小皇帝的脸立即拉下来,说:“不,他看到我又要骂我。”
怀王心想,你知道自己在池子边喂鱼不对,你还去,现在还怕人骂了?可他还是要劝:“不怕的,咱们跟他说是夜里踹了被子,顶多罚了遂心也就罢了。我已经叫遂心去门口跪着了,你跟我都这么说,他不会骂你了。”
皇帝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怀王说,“皇上一会儿记得,要自称‘朕’。”
小皇帝想了想,说:“皇叔,你叫他进来吧,我就装作又睡过去了。”
怀王无奈笑道:“也罢。”
宣魏相觐见的旨意传来时,杜长生微微吃了一惊,目光瞟向魏明德,却发现那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义父,这是……”
“长生,义父告诉你,有时候,你的敌人,未必不是你的知己。”魏明德洒然一笑,走进殿中。
落竹晚上等到月上中天,等来了怀王留宿宫中的消息。其时,给王爷准备的晚餐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好端端摆在桌上。季一长得到消息松了口气,叫人撤了饭菜,嘱咐落竹早些歇息,便匆匆离去。阿碧送了季一长,回来见自己主子还是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呆,便道:“主子,王爷今晚不回来了,你去睡吧。”
落竹这才回过神,起身往里头走,没走几步,回过头,道:“阿碧,是不是被人长期包的感觉,同包个一两天的感觉,是不同的?”
“这不是废话么?”阿碧摊手。
落竹想想,实在有理,挑挑眉毛,说:“你也回去歇着吧,我自己个儿铺床就得。”
阿碧是个懒蛋,有了这句话,理所当然去歇着了。
第二日清早,陪护小皇帝一夜的怀王披着露水回府。他几乎未曾合眼,劳累不堪,见到季一长,也不多说话,只是往卧房走。季一长开了门,便止步门前。怀王边脱衣服边走进去,踏进卧房,却对上一双有些惊诧的眼睛。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为什么在这时候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