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过护士,你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
庞金海凝视着她,缓缓说道:“死亡是每个人的归宿,我们都会死的,早晚不同、方式不同而已。”
沈卉低着头,若有所思。
庞金海接着说:“阿卉,你要想开一点,从悲痛中走出来,重新开始生活。假如永年地下有知,相信这也是他的愿望。”
沈卉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喃喃道:“不,我还是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相信……”
庞金海摇头苦笑:“阿卉,你再这么下去,我真要怀疑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沈卉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管自己讲下去:“我常常梦见他,总觉得他还活着,早晚会回来的。”
“梦终究是梦,”庞金海沉声说:“监狱的人当面告诉你,永年确实已经死了。这个现实谁也无法改变,连你信仰的上帝也无能为力,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接受它。”
沈卉低头不语。
庞金海接着说:“别忘了你还有女儿,把她抚养成人是你的责任,也是对永年最好的告慰。”
“是,你说的对。”
提到女儿,沈卉的精神似乎振作了一点:“我要让她成为小提琴家,雅辛先生说她很有天赋。”
庞金海忙顺杆爬:“雅辛先生是世界着名小提琴家,他看好浣芝,那一定不会错的。”
沈卉说:“浣芝自己也很努力,练琴练得手指都破了。”
“你有这么好的女儿,真是上天的恩赐。不过,你年纪还轻,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庞金海一边说一边观察沈卉的反应。但她只是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不知是痉挛还是苦笑。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沈卉不说话,庞金海也不知说什么好,看来今天又要悻悻而归了。
庞金海抑制不住烦躁的心情,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干,又倒了一杯。这时沈卉出人意料地说:“我想去看演出。”
庞金海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想去看演出。”沈卉重复道。
这是个意外的惊喜,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庞金海高兴地说:“好啊!想看什么演出?我去买票!”
沈卉说:“我看了报纸上的广告,英侨剧团正在兰心大戏院演出,明天晚上是最后一场了。”
英侨剧团是上海的英国侨民组织的,起初是自娱自乐,后来渐渐成为半职业剧团。他们的演出虽然和专业剧团不能比,但也具有相当的水准,这一点是有口皆碑的。
庞金海说:“我明天一早就去买票,到时候我陪你去。”
他很兴奋,坚冰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城池终于出现了缺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二天晚上,他开车带沈卉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兰心大戏院,还带上了新买的望远镜。
十多年来,他和沈卉还是头一次单独外出。这是个重要的日子,有点情人约会的感觉,让他期待让他激动。
出门前,他花了不少时间精心打理,喷了胶的头油光铮亮,身穿烟灰色双排钮西装,配一条枣红色斜纹领带,显得既潇洒又不过分。
与他的隆重相反,沈卉没做任何打扮,衣着简朴,素面朝天,唯一的改变是去掉了手臂上的黑纱。庞金海略有些失望,但立刻又安慰自己,慢慢来,这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他们提前1o分钟来到了兰心大戏院,此时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太太小姐,都是上海滩的名媛,花团锦簇环佩叮当。然而,沈卉的美丽仍然盖过了她们,引来不少羡艳的议论。
“看见没有?那个女人好漂亮!”
“而且很有气质,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
“那男人也不差,称得上美男子。”
“这一对真是郎才女貌啊。”
庞金海听在耳中,喜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