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铁山又问了一遍:“他被毒死的事谁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不用谁告诉,”林永年回答:“一看他当时的症状就知道了。我是搞化学的。”
“化学?”石铁山一脸茫然:“化学是什么鬼?”
“化学是一门学科。要知道,世界上任何物质都是分子构成的,化学就是研究分子结构,通过加热加压等方式,让它们重新排列组合,做出新的物质,明白了吧?”
林永年尽量用最浅显的说法向他解释,但看上去他非但不明白,反而越来越糊涂了。
林永年摇摇头:“几句话讲不清楚,总之搞化学的人对毒物有所了解。我从他的症状判断,他很可能是砷中毒。”
“砷又是什么玩意儿?”
“砷就是人们常说的砒霜。”
石铁山尖利的目光在林永年脸上游弋,令他很不舒服。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林永年不安地问:“莫非你怀疑是我毒死了他?”
石铁山嘴角抽了抽:“这话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林永年愈加不安,而且后悔,想想自己讲的那些话,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一阵沉默之后,林永年讪讪的说:“我没那么残忍,不会做那种事情的,放心好了。”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石铁山说:“马世奎是毒死的也好,是呛死的也好,都与我无关。”
他耸耸肩膀,把手中两盒万金油揣进兜里,接着说:“不管怎样,他死了对你是件好事情。”
林永年真的急了,脸涨得通红。
“我没害他!真的没有!”他大声说:“他的死跟我毫无关系,我可以对天誓!”
石铁山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最后点点头说:“你也不像是那种会下毒手的人。”
林永年长出了一口气。在烟花桥监狱里,石铁山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想被朋友怀疑。
石铁山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回头说:“恐怕要下雨了。”
林永年愣在那儿。
他为何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也许话里有话,在暗示什么?如果不是,这大晴天怎么会下雨呢?
林永年疑窦满腹,不明白其中究竟有何奥妙。
到了晚上,想不到真的下雨了,下得还不小,雨点猛烈地打在对面停尸房的铁皮屋顶上,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他一宿没合眼,因为那声音太吵,更因为心事重重。
马世奎究竟怎么会中毒的?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虽然找不到答案,但有一个想法却像闪电似的,在他脑子里时隐时现。
也许毒杀的对象并非马世奎,而是我?马世奎作了我的替死鬼?
这个想法实在太可怕了,他拼命否认,拼命想赶走它,可是没用,它已经像毒刺一样深深的扎进了他心里。
这是一个让人神经紧张的夜晚。这天一宿没合眼的不止他一个人,庞金海同样转辗反侧,心事重重。
给林永年送蛋糕,是他向沈卉提出来的。沈卉毫不怀疑的照办了。自那以后,他就从早到晚待在林家,说是跟沈卉核对工厂账目,实则是想第一时间得到林永年的死讯。
根据事先商定的计划,武大郎会在蛋糕里下毒,把林永年毒死。接着,林家的电话就会响起来,监狱方面通知家属去认领尸体。那将是一个历史性的、激动人心的时刻。
庞金海相信,这回林永年死定了,神仙也救不了他!
然而,林家的电话没响,一直没响。
庞金海预感到事情不妙,第二天冒着大雨去找武大郎,见面地点仍是宝莲阁茶馆二楼雅阁。
武大郎磨磨蹭蹭,让他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来。这又是个不祥之兆。果然,武大郎带来了他不愿听到消息。
林永年这家伙命真大,居然有人作了他的替死鬼!
庞金海懊丧之余忽然念头一转,不!等等!借检查蛋糕的机会下毒,不料有人把蛋糕抢去吃了,这是武大郎的一面之词,事实真是这样吗?会不会是在蒙我,拿我当猴耍?
对于庞金海的这种怀疑,武大郎非常生气,脸涨得通红,就像一只熟透的大南瓜。他龇牙咧嘴,朝庞金海一步步逼过来,庞金海吓得差点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
“你……你干嘛?”他颤巍巍说:“想咬我一口?我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你能否认吗?”
武大郎拿警棍指着他,强烈的口臭喷到他脸上。
“听着姓庞的,你这是对我的侮辱!”武大郎恶狠狠道:“我承认我不是好人,我干过许多坏事,但有一点,我从来没有言而无信!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我一贯的信条!”
庞金海张口结舌,呆呆的看着这个酒瓮似的家伙。
“该做的我都做了,老天爷不让他死,我也没办法。我们之间两清了,今后别来找我,有话跟老天爷说去吧。”
武大郎用警棍在桌上敲了一下,扭头就走。
“等等!别走!你别走!”
庞金海跑到楼梯口朝他喊,但他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庞金海冲出茶馆,想把他追回来,可是他已经不见了。雨实在太大,雨雾遮没了视线。
庞金海站在那儿,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感觉好像有人把一大团猪毛硬往他喉咙里塞,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雨水像鞭子一样,无情地抽打着他,让他痛苦不堪。
林永年简直像猫一样有九条命,怎么弄都弄不死他!更讽刺的是,作他替死鬼的人还是他的冤家对头!我哪是害他?简直是在帮他!老天爷太不公平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谁来帮帮我?
庞金海仰天长叹,泪水和雨水从他脸上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