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王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残害忠良,谋逆弑君,牝鸡司晨,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朕特念旧恩,冷宫安置,非死不得出。”
“嫡六公主,王氏所出,与王氏同谋,即日起,贬为庶人,逐出宫去。”
太监宣完圣旨,崇庆帝看了一眼面色灰败狰狞的两人,“非朕偏听偏信,你们是朕的皇后和公主,本该是天下女子的榜样,却心肠歹毒,意图谋反,是朕太纵容你们王氏了,你们王氏也该睁眼看看,朕才是一国之君”
全场下跪“皇上圣明”
崇庆帝终归手下留情,“朝凤宫里但凡是六公主的物什,都收拾收拾跟六公主一道出宫罢。”
六公主把“谢父皇”硬生生的改为“谢陛下恩典”,叩拜过后,站了起身,拂了下褙面,昂挺背的下去。崇庆帝仁至义尽,给了她嫁资和生活来源,可是她一个被贬的公主,孤零零的,就是大厦将倾的王氏门前的一条狗,还指望嫁什么人家
六公主大恸之余,反倒咧嘴笑了,公主名头有什么好,要不是这个名头,周内司早就是她的了她该高兴才对,她还是能挣到的
崇庆帝扫了一眼二皇子,见他直愣愣的站着,意味不明道,“往后,便再也见不到你的母后了,你有什么话说”
崇庆帝在等他表态。二皇子一背冷汗,垂,看都不看王皇后一眼,挣扎了又挣扎,尔后扑通一声跪下,“父皇明鉴,王皇后牝鸡司晨,与六公主同谋,儿臣不知儿臣心寒,一个是儿臣的母后,一个是儿臣的皇妹,居然连儿臣都要杀儿臣,儿臣只有父皇了”
崇庆帝失望透顶,王皇后那是把二皇子疼到心坎里去的,王皇后步步筹谋,还不是给他争皇储他能对生他养他的母后都这般,还指望他有几分父子之情且不说这,到底也不是个聪明的,王皇后怎么着也不会牝鸡司晨的,金口玉言说了不牵连,他胆小成这般,岂不一下子得罪了王氏一脉,这样的皇子,还能指望他笼络人脉做帝王
崇庆帝很不看好。
王皇后被二皇子的一番话五雷轰顶,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二十一年前,死在她手上的惠妃,那一晚,数十个神鬼中人一同来抓鬼勾魂,才产下麟儿的惠妃,身下还都是血,她好笑的看着惠妃指着自己的儿子大呼妖怪,她心里想的都是,快呀,快掐死你生的妖怪
报应
王皇后癫狂大笑,崇庆帝赶紧命人把她拖了下去。王氏成不了气候,二皇子一弱,大皇子这头,联合祁家和程家,还不是尾巴翘上天了不行,得压。
崇庆帝龙目一扫筠娘子,见她腰板笔直的跪在他脚下,不消沉吟,道,“宋筠娘,朕有所耳闻,宋周两家不日结成秦晋之盟,朕还知你的继弟一心科举,念及你是家中嫡长女,是宋家青瓷的传承人,宋家青瓷无毒美观,日后宫里的宴桌上还指着宋家青瓷呢,宋家瓷窑就搬到京城来罢你的父亲也不是个会管事的,既是这样,你便嫁到哪带到哪好了。”
崇庆帝一言便让宋家青瓷做了嫁妆,又是嫁到周家大房,这不刚好跟周家二房分庭抗礼
筠娘子咬了咬唇,“陛下明鉴,家父未曾与筠娘言明两家姻盟,我宋家小门小户,就会烧烧瓷,门户差距太大,恐是高攀不起,筠娘自幼在瓷窑里长大,又不会京城里的规矩”
崇庆帝脸上愠色愈的深,大皇子站了出来,“儿臣以为父皇怕是忘了,宋筠娘为何出现在这里,这儿可是三皇弟日日呆的地儿”
孔大夫人接收到二皇子的暗示,赶紧温声道“启禀陛下,宋筠娘一个小娘子,怎么可能在宫里乱跑她是跟着萧九娘来的,来见旻王殿下的”
周二少夫人赶紧顺杆而上,“老太爷既然在,就给周内司和宋筠娘做个主,这样的孙媳,还能不能要文武百官都在这里见证着了,宋筠娘到底名节有污了,事关周家的名誉,娶妻不比纳妾,可马虎不得。”
真相么,崇庆帝和百官只知其一,这帮女眷们可是心里通通亮。
她们来抓的奸,根本不是宋筠娘和旻王的,而是宋筠娘和周司辅
整个皇宫,有什么地方能逃得了王皇后的耳目,闵秀宫的后门已被人堵住,前面这一路都有人瞄着王皇后跨门进来时,已然取证戌时二刻时,周司辅醉酒,坐在马车上,由女伎引了过来。戌时三刻时,宋筠娘被萧九娘带了过来,萧九娘许是顾忌的男人身份,尔后离开。
屋里面有人而且那人确是周司辅
崇庆帝要把宋周两家绑架的心思,周老太爷自然听的出来,可是心里却偏偏拗不过这个弯,他最在意的嫡长孙,又贵为正一品,娶这么一个小户女,那是比咽了苍蝇还恶心。若不是当时长孙女的蛊惑,他鉴瓷那么多年,自然晓得白地蓝花的前景周姑夫人话说的圆,先娶回来,得了宋家瓷窑,日后总有各种理由休妻的他这才松了口,让大儿子去跟宋家换了帖,眼下他可无法淡定了,娶了一个毁了名节的商户女这个绿帽子扣下来,当他周家人都是孬种吗
周老太爷压制澎湃的情绪,朗声道“陛下明鉴,我周家是下了帖不假,若宋筠娘名节有污,我周家有权未娶先休事关周家清誉,老臣斗胆,恳请陛下彻查。”
大皇子不言,二皇子附和“父皇,既然咱们都在这,进去探了一探,也是举手之劳,也算是给宋周两家的名声一个交待”
崇庆帝冷觑了一眼二皇子,愈觉得二皇子不是能成大器之人如此急功近利的要铲除宋家,殊不知宋家跟祁家对垒,这时候非但不能压,而且得捧王氏成不了气候,就更应该韬光养晦、伺机图之
“美人儿本殿下的美人儿”
“殿下,你醉了前面有门槛,殿下且看着点”
济济一堂的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来人的蟒袍玉带松垮,衣襟半开,整个人架在萧九娘的身上,一路胡言乱语,“九娘给筠娘喂过药了么还有盒子里的好东西嗝,都给备齐了么”
此时刚好亥时。
龙脸抽搐,崇庆帝指着旻王,“孽障”
萧九娘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万死”没了支撑的旻王也栽了下来,这才稍稍清醒了些,只见乌压压的一群人后,明黄龙袍上的龙张口而来,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儿臣儿臣给父皇磕头”
崇庆帝怒不可遏不假,却也是吐了口气这个不肖子没有毁宋筠娘的名节
众女眷急了,就这样放过宋筠娘和周司辅么周二少夫人灵机一动,“豫敏郡君,你去屋里搜衣裳时,就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么”
宋筠娘害了王皇后被废,她这个皇后重用的郡君,一向在宫里横着走,估摸着不少人等着把她大卸八块呢豫敏郡君眸光如刀,恨不得把筠娘子给一刀切了,“回禀陛下,奴婢在屋里,瞧见了一个人是个男子奴婢虽没看清,却觉得好生眼熟”
筠娘子怔住。旻王就算是坐实她跟杨武娘的磨镜之情,如今杨家被洗了冤,旻王自然消停了,只要无凭无据,她跟武娘就算是两个小娘子相会,又有什么
豫敏郡君的底气从哪来的还是说,王皇后先旻王一步,在这里布下了陷阱
筠娘子不甘,被杨武娘失手甩了一巴掌的右脸,此刻正火辣辣的疼。她为什么要活着,她抬头看天空,隔着盖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焰火一簇接着一簇。璀璨过后,注定还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筠娘子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哭出来有什么用,心里的疼就会减轻一分么
筠娘子闭了闭眼,再打开时,那一束光,如月色下一口幽深的井,里面倒影着枝桠藤蔓,点缀着清浅的光明。她该有多冷只有月光供她取暖。
没有什么好怕,毁了名节,就能终身不嫁,一辈子烧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