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幸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也殆尽,她短促的笑一声,“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他竟真的不愿来,也不愿道一声贺。”
她走到彭雪奡身边,陪着他在地上坐下,双膝收拢下巴搁在膝头上。
两人隔着一尺的距离,绮丽艳红的衣袂凌乱的铺在地上交织成大片的红。
“死心了么?”
“……嗯。”
武幸捂着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中钻出来,洇在红裙上,低声自语,“本该如此的,我原本就是个怪物,我原本就不值得他对我好……”
无声的泪水肆意流淌,竟有些控制不住。
明明浮生蛊没有异动,可她却莫名有了心痛的滋味,这是为什么?
随她去吧
距离成婚那日已过了一个多月,经历了一番动荡的九阳终于步入了正轨,辞岁迎新,百业兴旺,庆国尊贵的天家也终于想起了他们立下的汗马功劳,姗姗来迟的给彭雪奡送到了新的旨意。
繁文缛节不多赘述,通篇的意思只有四个字,邀他进京。
且还特别注明,要带武幸一起。
彭雪奡手里握着澄黄的圣旨脸上阴晴不定,似有愁绪。
武幸腹中胎儿已有四个多月了,微微隆起不甚明显的弧度,有时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传来的两个心跳,武幸觉得很奇妙。
她歪头看彭雪奡,“怎么了?”
“天家让你跟我一起去都城。”彭雪奡叹了口气,“如果你没有怀孕的话,就算他不提你也会带你一起去,可你现在并不方便……”
“不影响,我也可以去的。”武幸有些不理解彭雪奡在担心什么。
“你没明白,我在想,天家此举究竟有什么用意,你怀孕的事情就算是在教内也是个秘密,知道的人甚少,天家故意提起你,是否在警告我不要得意忘形,教中高层早已有人成了他的内应……”
武幸一直谨遵先生的命令,只要彭雪奡下山,必定与他形影不离,在他身侧护他安全,天家不是不知道,他出门必带武幸。
可专门提这一句,似有深意,难道天家早已知道武幸不便出门,才会提醒他带武幸一起……
他有些厌恶的皱起眉头,本以为最起码有几十年的安宁日子,没想到朝廷刚接管九阳半年,就打算狡兔死,走狗烹?
他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但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只能不回头的继续往前走,他叫来孟寻,让事堂弟子准备车驾和出行事宜。
而此时的李二郎,不对,李元?。
这一次见面,不再是微服宫外,以私人名义见面,而是以庆国的天子之名。
时光匆匆,年逾四十的李元?也蓄上了短须,他和太子李嘉煦站在自己的书房内,看着木石所做的沙盘上代表庆国的领土完整无缺,面带欣慰之意。
“你看看,父皇没有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你,父皇给你留下了一个完整的江山。”李元?语气轻松的笑道,“去岁的税收虽然只收上来了半年,但各地的官员都表示没有遇到顽固的抵抗,不需要派驻军,这是个好兆头啊!”
“儿臣恭喜父皇。”身着玄色锦袍的青年拱手弯腰,也是满脸笑意,却没有接李元?关于江山的话茬。
“只是儿臣有两处不解。”
“哪处不解?朕亲自给你讲讲。”李元?心情开怀,自然也不介意花些时间给儿子解惑。
“其一,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处置阴月教?阴月教武功高强者众多,又整合了各大门派的残党,若放置不管,长此以往必是隐患。其二,父皇既然已经知道是姑母在背后搅动风云,为何当作不知?也不惩戒姑母?她所犯之罪,不亚于诚王谋逆之举。”
青年面带疑惑看向李元?。
“关于阴月教,那是等我百年之后,由你自己决定的事情了。”
闻言李嘉煦连忙诚惶诚恐的低头,李元?见状拍了拍他的背,“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别做出这副姿态来,假模假样的,看了让人笑话。”
李嘉煦连忙应是,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只是近日朝中越发喧嚣的风言风语,让他不敢再全心全意的亲近父皇。
“我不想生灵涂炭,瓦解阴月教,你只能徐徐图之,这次召他们来阳安,也是此意,莫要把他们逼急了,到时候就是不想反也得反了。至于纯颐……”
提到纯颐长公主,李元?犹豫了片刻,才略有些委婉的解释道:“煦儿你可知道,这世上最奢侈的,不是雕墙峻宇,馔玉炊珠,而是有一隅安身处,做百年太平人,九阳自治已有百年,江湖之上草莽武夫数以万计,铁器马匹无有管制,我心忧已久,虽她行事未存善意,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功过相抵,便……随她去吧。”
“父皇仁善,只盼姑母能早日回头是好。”
李嘉煦又与李元?交谈了几句,便借口天色不早告退。
走出房门,门口的小黄门便眼疾手快的给他系上披风,免遭二月春寒,他回头看灯火通明的书房,眼底晦暗不明,最终道,“回东宫吧。”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李元?到底是真的心软,不忍兄妹相戈,还是如流言所说一般,他对纯颐长公主,心怀愧疚。
他深吸一口气,状似随意的问道,“庆阳公主呢?”
“还在长公主宫中未回呢,已住了有好些时日了。”小黄门答,“您小的时候,陛下不是禁止任何人与庆阳公主接触吗?尤其是长公主殿下,可这几年,怎么长公主总是亲近庆阳公主,陛下却一点不在意呢?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