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席四五个人坐在一块,大声调笑,不时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欢笑声,酒很快没了,我去给他们送酒,在将酒放到他们中间时侧头去看那边对坐着的两人,依旧没动。
突然,覃翡玉站起来,面若寒霜地离开宴席,从陆府大门出去。
那人也在他走之后收敛锋芒,草草饮过一杯便走人,他只是来找他,并非赴宴。
可他最后看我一眼,目中凶光毕露,我迅速低下头错开视线接触。真有病。
他有病,覃翡玉有病,我也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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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后,蒋昭宁诸已在后院等着我,我搬了些剩下的酒过去,我说覃翡玉已经走了,不用管他。他们倒也没说什么,只坐下来陪我喝酒。
两壶酒下去,迷迷惘惘,似隐似现,天地都在虚无缥缈,万物都在转转相因。
“要我说杀张灵诲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是美人计。”
蒋昭开始发表见解:“他过分谨慎,一般人近不得身。首先需取得他的信任,这就是一件难事,美人他虽会有疑,但下属向其献美女是再正常不过的示好方式了。等那女人一点一点瓦解他的猜忌,再逐步俘获他的心,最后一击必杀,一招制敌!”
“也就暗杀你最有效,百试百灵。”宁诸无情吐槽。
“美人计不行。”因为我试过,被他杀了,以刀俎分尸,毫不留情。
“你怎么知道?曲颐殊,美人计跟你有什么关系?”蒋昭摆出无赖样儿,“计策失败是你没找对人,不是他喜欢的那款,要么就是没有那么美!”
我怒极:“要是她是公认的美人呢?”
他反呛:“那就是蠢!被人吃干抹尽白白占便宜,结果呢,别人根本没动心!”
他见我突然安静,死灰一般,心虚地端起杯子不再大吵大闹。
他说得对,我无法破坏,也无法侵扰他。
他高高在上,白璧无瑕,只有他戏耍别人的份。
如果暴露一个人所有的敏感、脆弱、破碎是示弱,是认输。
——他绝不会输,输的只能是别人。
从前到现在,我都对他因为我而落泪的脸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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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隐
宁诸替我选了一身流云苏绣暗纹广袖。站在铜镜前整理袖口,宁诸眼中微微划过一丝惊异:“你是在……打扮吗?为了什么?”蒋昭则是说:“衣冠禽兽。”
不理,这俩浑货。蒋昭向来花枝招展,怎么浮夸怎么来,今日受我感染精挑细选,是比平常有点人样儿。宁诸一如既往朴素稳重,他板着一张方块脸,像要去抄陆均的家。
但到了晚些时候,一切都准备妥当,突然告知去不了了,原因无他,魏子缄。
蒋昭宁诸跟我分头行动,他们先去陆府赴宴,我独自去魏府看看情况。
魏子缄可能有听不懂人话的毛病,我与他正襟危坐,促膝相谈了两个时辰。他道:“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若不在这个时期将其铲除,还要放任他生长,为祸朝廷多久?”
我道:“蝮螯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大人应去找张灵诲,或更有能力解决此事的大人相谈,而不该浪费时间为难小人,将希望系于一介平民布衣身上。”
“你做过谋士。”他目光寒锐,“迄今依然是尹辗最得意的门生。”
哪跟哪啊。我调整呼吸:“这无异于让羸弱书生顿熊扼虎,蹴豹搏貙……”
门外忽然有小厮叩门道:“大人,宁家二公子请求谒见。”
宁诸之前就说他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魏子缄面对他却是变了一副脸色,或许因为宁诸终究出身于世家的缘故,又与他父亲交好,不像对我那么咄咄逼人,倒像亲切的长辈,命人给他上茶,便哎呀一声瘫坐在旁。
他胳膊枕着身侧一沓书惆怅的样子,望天,宁诸自然而然就问了:“伯父,怎么?”
“等我在朝堂上被斗垮了,就轮到你父亲了。到时还请你为我全家收尸,魏伯伯会感谢你的。”摸着胡子,低下头叹气。
我听得嘴角抽搐,魏子缄,我终于知道这么多年你在官场是如何混迹得顺风顺水的了。
“怎会如此说,陆大人不是与您同一战线吗?”宁诸问。
他道:“陆均做太子少傅,教不好,师之过,太子懒怠无用;教太好,野心太大,陆均蛊惑储君谋权,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你觉得他会分神跟我对付张灵诲吗?”
宁诸又道:“太子如何想呢?他毕竟是未来天子,又即将监国。”
魏子缄答:“太子殿下恼火异常,每日平均发三次火以上。”
在如今朝廷只剩一堆烂摊子时,皇帝命其监国,不仅担心内政,还要忧虑外敌,换谁谁不上火。监国期间举事需请奏圣上决断,然奏章转至辅政大臣处,继续架空。
这帮老东西这么多的弯弯道道,上下勾结,深水浅沼,游龙困爪。能左右立储的权臣对他无以戒备,才得以太子身份平平安安活到这年岁。若他此时亮爪,还不知会如何。
“魏大人,”宁诸突然道,“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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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意思是:凶猛的老虎如果犹豫不决,其作用还不如小小的蜜蜂、蝎子猛然刺一下的攻击。
再直白一点意思:现在办不了他,但是可以尽力,拖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