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乌尔希纳与谢丽尔·莱斯有交集。从谢丽尔·莱斯的语气看,两者是颇为正式的信件交流。
作为开启“轻松的聊天”的话题,谢丽尔·莱斯的选择并不高明。但戴斯蒙德·沃克能够理解这个选择的缘由。
“根据那份劳动合同,简单概括来说,‘制桶师’的工作包括了制作木桶、表格分、文件记录和档案管理。原本骑士团的接待事务由丹因巴赫——先前提起的那位木制生物——负责,但中途由我接手。所以,你所见到的部分用于保障骑士团通行的文件是由我确认的。虽然签的是公用名……”
戴斯蒙德不禁用感叹式的语气说:“真是漫长啊……因为莱斯小姐您长高了半厘米,人员名单的文件换了两版呢。”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面前女孩的头顶。那些细而蓬松的头也会算在身高测量里吗?
这个举动无疑是失礼的,谢丽尔·莱斯用一种不耐烦的表情向他反击。
“……您也换了佩剑。我记得您原本佩戴的是——”
她接话道:“‘沛火石之剑’,梅佩洛利浦家族代代相传的宝剑。”
戴斯蒙德·沃克觉得自己抓住了话题的要点,这场谈话将会宾主尽欢:“没错,那可是一柄令人难忘的兵器。虽然不符合制式要求,但很……”他想了想,“很适合你。”
他在纸面上见过多次“沛火石之剑”,长1。78米,8公斤重,十字形剑柄,火石镶嵌。乍一看是属于石盔巨人的武器,对于新任女骑士而言则过于沉重。
他也见过谢丽尔·莱斯挥舞沛火石之剑的身姿。烙红的剑身悬于臂上,剑刃处弯曲的空气被吸入青焰之中,澎湃的热浪以此为中心绽放开,构图里最为光耀的却还是骑士澄明的眼瞳。
这些话是陈述事实,也无疑是一种赞美。戴斯蒙德这样认为。
“当然。”她理所当然地应下,“除了被一纸文书禁止、不能携带进白之魔塔之外。戴斯蒙德,目前依然只有你能让我放下它。”
“不是我,莱斯小姐。”他顺势讲下去,“白之魔塔的规定如此。相关的文件还放在我的办公桌……”不过按照行程,年轻的女骑士明天会和塔主一起交接财报,没有时间让他自证清白了。
好在谢丽尔·莱斯看上去没有揪住他的衣领索要文件的意思,反而是神色扭捏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不过,厉害的不是沛火石之剑,而是我哦。”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戴斯蒙德不知道为什么谢丽尔·莱斯要强调这一点,只能回应道:“嗯,毕竟是至少两百年前锻造出来的阔剑,没有朽坏就算是稀奇了。”
女骑士抿了抿嘴唇,从脑海中调用可以用于闲聊的话题。
没有多少交集的两人想要叙旧,会形成这样的场面,是很正常的,吧。
这段沉默的时间绝不算是长——不过三下呼吸,戴斯蒙德却急促地开启下一段对话:“明天……这里的生活很朴素,甚至让我想象不出支的情况。”
谢丽尔·莱斯点头,然后说:“蒙托亚女士以为你是一位完全隐藏了魔力波动的高等魔法师。戴斯蒙德,你能变出奶油酱吗?”
“不能,莱斯小姐,”他摇头,“我不是魔法师。”
“‘一个小棕皮箱’。你已经和别人分享完了?”她坐得笔直,像是在询问他的考试成绩。
可是——人类的心思可不能一直牵系在美食上。这是堕落的、屈辱的、服从于本能的。
而且,再美味的食物搭配白面包日日食用,也不过堪堪忍受的程度。
哪怕换一个种类的面包呢?他曾经试图寻找过厨师和厨房,但在没有熟悉这座建筑时它与迷宫无异。
明天塔里会是热闹而忙碌的,他却应该能偷个清闲。
久违的假期。
他从逸散的幻想中回过神来,说:“不,和人分享意外得困难。我的同事们对各自的事业相当专注。”
谢丽尔·莱斯没有进一步的肢体语言,只开口道:“……我明白的。但还有时间。”
他得到了认同。
“请再多说些你的事情,戴斯蒙德。远赴他乡一定很不容易,乌尔希纳·沃克小姐有给你寄信吗?”
“当然。乌尔希纳的信总是最长的。”
“令弟,巴尔萨泽·沃克,听说师从卡米尔·华勒大师,正在潜心学习魔理学。不知道有没有到拉蒂拉特学习的计划呢?”
“魔理学……我也不太清楚。他年纪还小,目前在华勒大师身边就足够了。”他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但要是巴尔萨泽前去拉蒂拉特求学,还希望您稍微照顾一下他的生活。他是一个从不辜负期待的孩子。”
“……我明白了。他给你的信是怎样的呢?”
谢丽尔·莱斯的问题显得两人亲近似的。但他并不反感。
“总是和父亲母亲的信一起寄来。巴尔萨泽到了会为许多小心思烦恼的时候,我很庆幸能与他分享心情。”
“这是我第一次到白之魔塔来,那位塔主,普里查德大师,听你说来十分风趣。听说他——抱歉,我应该怎么称呼那位?蒙托亚女士说,塔主本人并不在意称呼,也不展现原型……所以,这只是我个人的好奇。”
这一段话转了几个弯。是贴近“闲聊”的说法。
他叹气道:“我……也还没有与塔主正式会面呢。只是一堆文件直接砸下来而已。”
“那么,你口中那位‘木头车夫’和‘小生物’呢?”
他缓慢地摇头:“很遗憾,就在我到达的第二天,丹因巴赫先生去世了,死于窒息;而医生她据说是橡胶人,正是真凶。”
谢丽尔·莱斯右手抚胸,作哀悼状:“向两个光辉的灵魂致意。”
他也被充满敬意的氛围带动,同样说:“向两个光辉的灵魂致意。”
莫非谢丽尔·莱斯认为,在魔法师聚集的地方,生什么都不奇怪,才会不质疑他口中荒诞的事情吗?还是,仅仅是并不在意?
正如开启对话时一样,谢丽尔·莱斯突兀地结束了对话。她平淡地说:“我明白了,戴斯蒙德。……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
“晚安,谢丽尔·莱斯小姐。”他起身与她道别。房门打开时白光照射进来,他仍未习惯这座不分昼夜的建筑。
女骑士低下眼睑,用气声说,仿佛这真的是一场不能被他人知晓的幽会:“明天见,戴斯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