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璇钰任由烫伤的手痛着,独自一人走出饭厅,并未回青玉轩的正房,而是朝着西边那处紧锁的小院走去。
脚下的鞋不知何时已经换回来,他走得很快,甚至可以说是箭步如飞,守夜巡府的护卫和家丁只觉一道风刮过,甚至不知道有人从自己身旁经过。
还未进入,便闻到了丝丝玉兰芳香。
黑色双眸里有一丝紫色扩散,逐渐漫延至整个瞳孔,最后黑眸变成了紫眸,楚璇钰身上的气质染上几分邪气,更多的是清冷孤傲。
他提身纵气,挺拔的身体向墙头飞去。
锦袍在银色月光下折射出华丽的紫色光芒,眨眼间便消失在墙头上。
围墙内,满园的玉兰树。繁花似锦,洁白如玉,月光倾泄而下,花瓣上流淌着淡淡的莹光,将其衬得更加美轮美奂。
一身紫袍衬得身躯颀长贵雅的楚璇钰立在最大的一树玉兰树下,周围的玉兰树与最大的玉兰树形成一定的距离,隐约间,如同众星捧月般,将最高大的玉兰树守护在中央。
也因周围出现了一片空旷,使得月光可以尽情挥洒下来,将中间的玉兰树整棵笼罩在华贵的光华里,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和花朵,最后落在楚璇钰身上脸上。树枝的影子正好落在他的脸上,将他完美无缺的脸隐在了阴暗处。
虽然如此,那双变成紫色的眼睛却仿佛自有一缕光华般,即使是在阴影处,也好像闪烁着耀眼的石榴石光芒。
背轻轻靠在树干上,眸光下垂,落在自己烫伤的右手上,看不清上面是红了还是肿了,只能感受到丝丝的痛意,与十年来受到的虐打相比,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却让他的心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跳得很快,却又不是熟识的那种因为练功或是长久运动后的剧烈跳动。同时又有种麻麻的感觉,好像被雷电了一下,快地颤动着。
正是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甚至忘了掩藏自己,有些落荒而逃地来到了这里,来到这个独属于他的一隅天地。
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唇角微微勾起,在脸上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微垂着眼眸使得两排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扇动,遮住了他的情绪。
此时的他,不是那个单纯,傻气的睿王爷,而是那个被青夜称作主子的睿智男人,冷静清远,心思难测。
“呵,你什么时候也变傻了?”低醇的嗓音带出自嘲的话语。
其实还在自己房里的时候,那时苏芷熙刚转身离开,他便醒了,获取了这副身体的掌控权。
穿反鞋子,是那个‘他’常犯的错误,而他偶尔也会做,如果晚上过早醒来的时候。只是用膳的时候为何要替她夹菜?
明知那会惹怒她,为何还要屈尊降贵去做呢?
即使因此烫伤了手,也没有后悔过,更没有他以为的怒。甚至还因为看到她那副莫可奈何,如同被气得炸毛的小野猫模样时,心里会生出一股淡淡的愉悦,那种像是逗弄一只不理睬人的宠物,而那只宠物终于有了反应。
难不成自己被‘他’同化了?
没有受伤的手颇为烦恼地揉了揉眉心,眼中蕴起自己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与‘他’一体,就好像是两个不同的灵魂一般存在于一具身体之中,然而他是楚璇钰,‘他’也是楚璇钰。他没有变傻,好像就是十年前的那个天下四公子之一的三皇子,却又少了什么;而‘他’,是真的缺少了什么,以至于智力低弱,如同稚儿一般。他夜晚醒来,在众人卧榻而眠的时候进行他的计划;‘他’白日苏醒,成为众人眼中的傻王爷。
他知道‘他’的存在,‘他’却不知道他的存在,别人或许会笑‘他’傻,可只有他知道‘他’是不愿融入他们的世界,‘他’把自己闭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以为,他与‘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报了仇……
然而,他现自从成亲后,自从那个叫苏芷熙的女人入住王府后,一切似乎在悄然生变化。
千晓阁第一次出现了纰漏是因为她;他第一次对除报仇以外的东西感兴趣也是因为她;而‘他’,那个囚禁自己的傻瓜却也因为她而慢慢改变。
仅仅一个多月的时候,‘他’对她的依赖甚至过了杜如海,也过了‘他’自己。‘他’怕是对她动了情。那么他呢?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奇怪?
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像‘他’一样动情,毕竟‘他’心思单纯,王府十年,饱受嘲笑和欺凌,除了管家外,没有一个是全心全意维护‘他’的,因此当苏芷熙走入‘他’的世界,虽然说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他有多好,但和那些欺负他的人相比,就是个大好人了。故‘他’会亲近她,更可能产生感情,也许那只是一种稚儿对母亲的依恋。
但他并非‘他’,他有着理性的思维,不算笨的头脑,见过的人,见过的事,好与坏,多不胜数。女人见多了,讨好他的也不少,又怎么会对一个相处一个月的人产生感情?不,其实他们两个真正相见的时间一天都不到,两个人的生活完全日夜颠倒,自然不常相见,如此短的时间,他要是动了情,那才可笑。何况,她也就是嚣张了点,猖狂了点,要容貌没容貌,要身材没身材,他怎么可能对她动心?
紫眸里迷茫之色更浓,像是沉入了幽邃深渊中,无法自拔。
树枝颤动,白玉兰纷纷扬扬飘零洒落。
楚璇钰瞬间收敛眼中的迷茫,周身清冷之气愈凝重。
“主子。”
“主子。”
青妖与青邪先后飞来,飞落在楚璇钰面前,恭敬地点头行礼。
“起来吧。”楚璇钰负手而立,已经从玉兰树下走了出来,银华月光柔和地包裹着他,墨黑长垂落在身后,被月光渡上一层银光,紫眸紫衣,在夜色下显得神秘而高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