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區別嗎?」章喬轉向玻璃,恰好秦小滿也看過來,雙眼中的祈求一覽無遺,卻被玻璃生生阻斷了。
章喬很少生氣,方才遇上秦亦南,他一眼認出對方就是他來秦家第一天見到的那個開跑車的男人,當時秦亦南也同樣呵斥秦小滿不講規矩沒有禮貌。
他不信秦亦南不知道秦小滿有說話障礙。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秦翊衡提出帶秦小滿來看心理醫生時,他的第一反應是牴觸。
在秦家近一個月,章喬冷眼旁觀,方姨對秦小滿的寵愛溢於言表,秦翊衡表面冷淡,關愛之情只會更甚,但兩人有意無意地,總會將秦小滿當成病人。
不會說話難道就是一種病?
章喬不能苟同。
章喬做了個深呼吸,儘量心平氣靜地說:「我敢肯定,秦小滿一定知道你就在隔壁看著他。如果換做是你,你坐在那個位置,有個人不停問你問題,而暗處還有一個人盯著你,評估你的每句話每個表情每個動作,你會覺得舒服嗎?」
秦翊衡沒有回答,低垂著眼,章喬以為他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剛鬆一口氣,就聽秦翊衡道:「我可以忍。」
短短四個字叫章喬一怔,也叫他餘下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兩人誰都沒再開口,秦翊衡轉頭重面對玻璃,不再理會章喬。氣氛在沉默中悄然繃緊,直到門被推開,女醫生出現在門口,無奈地對秦翊衡搖頭:「秦先生,小滿牴觸情緒很大,心理疏導可能無法繼續了。」
話音剛落,秦小滿就從隔壁跑過來,一把抱住章喬的腿,觸到秦翊衡的目光時,竟害怕似的往後躲了一下。
秦翊衡感到心臟被刺中,泛起的疼痛密密實實地堵住他的胸腔和喉嚨。
章喬彎腰抱住秦小滿,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又故意偏頭露出微笑,引導秦小滿去戳自己的酒窩。
秦小滿戳著章喬的酒窩,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嘴角甚至露出淺淺的笑,看得心理醫生驚訝不已。
章喬同秦小滿商量,可不可以再去做個檢查,秦小滿站著沒動,對章喬眨眨眼,又舔了下嘴唇。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章喬已經能通過秦小滿的小動作知道他的想法。他維持半蹲的姿勢轉身,仰頭看向秦翊衡,學著小孩子軟乎乎的口氣問:「舅舅,我乖乖去做檢查,出來後可不可以喝甜甜的巧克力?」
秦小滿抿著嘴唇,飛快瞄一眼秦翊衡,似乎默認了章喬的話。
秦翊衡滾了滾喉結,點了下頭。
秦小滿被另一個醫生帶走,章喬從地上站起來,神情語氣都恢復正常,主動對秦翊衡道:「我去給小滿買喝的,你要來一杯嗎?」
秦翊衡搖頭,章喬打聽到水吧的位置後便離開了。他在水吧給秦小滿買了杯熱可可,端著飲料回來時,恰好聽到秦翊衡在同心理醫生說話。
「他到底什麼時候能開口?」
心理醫生面露難色:「這不好說。」
秦翊衡罕見地沉不住氣:「我希望他能儘快說話,有沒有辦法?什麼辦法都可以,我都願意試試。」
心理醫生道:「之前我們就評估過,小滿不說話並不是生理方面的原因,他是目睹了母親車禍去世留下心結。心結不解,他很難開口的。」
章喬站在轉角,秦翊衡背對著他,從他的角度明顯看見秦翊衡的脊背繃緊了。
「秦先生。」心理醫生最後道,「這種事還是不能著急,慢慢來吧。」
秦翊衡沉默。
章喬在原地站了片刻,正要過去,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忽然打開,秦亦南好巧不巧出來了。
撞見秦翊衡臉色難看,秦亦南大概猜到怎麼回事,這讓他感到極其愉悅,忍不住走過去冷嘲熱諷:「多少年了啊,還不死心?」
「我看下次你不僅要帶秦小滿看心理問題,也得看看這兒。」秦亦南點了點自己的頭,湊近到秦翊衡身側,壓低嗓音說,「千萬別叫咱們秦家培養出個傻子。」
秦翊衡瞬間攥起了拳頭。
秦亦南預感到危險,刷地後退一步,故作驚恐地看向秦翊衡,仿佛在看什麼洪水猛獸。
「哎呦差點忘了,我得離你遠一點,免得被你傳染霉運,畢竟你是……你知道的哈哈哈。」
「說起來秦小滿也是,從小沒了媽,還攤上你這麼個舅舅,也夠可憐的。」
秦亦南裝模作樣地嘆氣,理理西服揚長而去,走到轉角冷不防撞到章喬,被他手中滾燙的飲料潑了一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沒看路,沒燙著您吧。」章喬邊說邊佯裝為秦亦南擦衣服,手一抖,剩下的半杯全倒在秦亦南嶄的皮鞋上。
身上淋淋漓漓全是不明液體,秦亦南氣得脖子上青筋都暴了出來。章喬連聲道歉,態度十分誠懇,再加上有人圍觀,叫秦亦南有火也發不出。
「真他媽晦氣,掃把星。」秦亦南扔下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章喬臉色一變,剛想去追,被人抓住了手腕。
秦翊衡很快就收回手,垂眼看著章喬被飲料燙紅的手背。
章喬挑了挑眉,直言不諱:「我就是故意的。」
「何必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章喬反問,「他那麼說你都能忍?」
「否則呢?」
「當然是罵回去。如果罵不過癮,那就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