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算深夜了,穿过昏暗的屋内,外面天幕已泛灰白。
宋镜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此时她看不见那人,但是顺着敞开的楼梯,能将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那时候的司兰还叫香雪,她靠在宋镜瘦弱的怀里道:“幸亏去的。。。是我。。。若是你,恐怕死了。”
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了宋镜心里反复翻搅,这世道不曾给她们这样的人活路。
她一言不地将香雪拖进了她和宋岐窝着的房间,宋岐吓坏了,爬起来找水给她。
香雪的衣裙破裂,身上不仅有勒痕,淤青,大腿上几乎皮开肉绽,她脸色白的不正常,疼痛的地方也过于杂乱,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伤。
宋岐吓得看也不是,躲也不是。
宋镜慢慢的给她清洗,听她咬着木棍的闷哼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自己手臂上。
她简单的给香雪清理了一下就起身出去了,香雪得用药,不然她会死,而宋镜能求的人,只有钟离元铎。
钟离元铎已经睡下了,宋镜进屋时他还穿着雪白的中衣,头披散在背后。
宋镜求见得急,他便将人叫了进来。
侍从将她引进内室便出去了,屋里只有他们二人。
她当着钟离元铎的面把身上的衣衫脱了下去,她脱的很利索,甚至不给钟离元铎说话的机会,钟离元铎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宋镜在地上了重重磕了两个头,声音坚硬,“香雪受了重伤,请公子给她请个大夫和医婆!我知道我欠公子良多,若说报答,前路未卜,一时半刻无法报答,宋镜愿舍身,请您救她一命!”
这是钟离元铎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宋镜。
他不敢去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只是轻咳了一下道:“你把衣服穿好。”
“我救她便是。”
宋镜也不迟疑,快拢上了衣服,殷切地看着钟离元铎。
钟离元铎偏过头来,“她怎么了?”
宋镜的脸色惨白,甚至没有一丝的羞涩,“她替我去陪夜,受了重伤。”
钟离元铎叫了侍从去请大夫和医婆,宋镜还跪在地上。
“你回去守着她吧,一会儿大夫来了,我的侍从会带过去。”
宋镜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低着头,钟离元铎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问,“公子什么时候离开客栈?”
钟离元铎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是仍旧答了,“明日。”
“这里离伐北王的队伍不远,快马加鞭一日的功夫,若你是宋家的人,快则明日夜里,慢则后日清晨,宋怀正来接你的人估计就到了。”
宋镜慢慢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子。”
她说着起身慢慢往外走,推门出去时步伐停滞了片刻,又回过头来看了钟离元铎一眼。
那时天下已握在宋家手里,他与好友提及宋怀永时宋镜的反应不像个陌生人,因此他拉了宋镜一把,也因此牵扯出来帮宋镜姐弟赎身,现在宋镜跪在他面前献身救人,他愿意帮她,这都只是因为钟离元铎想要卖个好给宋怀永。
那时候他心里还没有意愿承担钟离家普济天下人的使命,对待无辜的人命,他是叛逆而冷淡的,因此并不在意宋镜姐弟的生死,也因此他并不明白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以至于后来的许多年,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恨不得杀死那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