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祈奕很陌生,还未想过。不过,似乎白玉衡此刻应该心情沉痛才是,为了释疑,也为了遮掩之前冒失,祈奕忙沉静了脸色,顺水推舟:“嗯嗯,我却有此意,义兄以为如何?”
白玉堂挑眉冷哼:“那包大人虽然清廉,做事太过方正,一板一眼,查证审验,罗里啰嗦,好不拖沓,哪有自己动手,快意恩仇来得爽快。”
祈奕虽然疾恶如仇,却一贯敬重生命,就是当初对张岩动了刀子,也不过吓吓他玩儿。就是到了这里,祈奕不赞成动辄杀人,死在包拯铡下英雄好汉不计其数。白玉堂又是个为了义气,明知死路也要硬着头皮闯的主儿,最后死在冲宵楼。
而今他既是自己义兄,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意气用事,闯下大祸。
再者,祈奕对于白家夫妻之死不知就里,从瞎婆话里,祈奕猜测,他们亡故,多少跟那范桐有些干系。这一切有待查验,自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真要报仇雪恨,正要依靠白玉堂。所以,无论范桐该死不该死,都不能叫他做蠢事,断送自己生机,反叫仇人逍遥。
心念至此,祈奕急忙阻劝:“义兄须知,自古杀人偿命。依我说,爹娘冤仇,我们还是查实证据,再上告包大人,将奸贼正法。倘若律法不能雪恨,那时再做打算。如今我们孤儿寡母,唯一依靠义兄,义兄切记干娘老迈,弟妹羸弱,嗷嗷待哺,不可莽撞行事。”
白玉堂了然祈奕话中情意,依然想要江湖了断:“话是不错,可是叫我眼见贼人逍遥,这口恶气,实难咽下。”
瞎婆插嘴道:“衡儿顾虑的是,自古律法,杀人偿命,大公子一时痛快,换来的却是一辈子通缉,亡命天涯,实非上策。唉,只可惜鸣冤上告,也不容易。虽然我们明知老爷夫人是被范桐忤逆气死,只可惜,大宋律法明文规定,杀人偿命,气死人,却不在其列。唯有玉瑞少爷受伤与他有关,却又是护卫动手,真要上堂,他也可推说自己毫不知情,顶多拿个侍卫出来顶缸了事。”
祈奕知道自己改藏拙装愣才对,可是惊闻白家夫妻乃是被负情薄义郎范桐气死,不由义愤填膺,难以忍耐装傻:“干娘这话当真么?爹娘果真是被范桐气死?”
瞎婆闻言甚是惊愕:“衡儿不记得了?白贵跟着夫人进京寻那范桐评理,亲耳听闻那范桐说话极其刻薄,言语放肆,竟然信口雌黄,败坏夫人名节,气得夫人当场吐血,回家来对着老爷哀哀哭泣一夜,天不亮就去了。其时衡儿你也在场,夫人拉着你千叮万嘱,方才咽气。
老爷见夫人气绝,当即吐血晕倒,强撑着办完夫人后事,憋着一口气上京寻那贼子讨说法,又被贼子当众侮辱,晕厥倒下,悠着一口气被白贵拉回家来,再没起来。
老爷夫人一生行善,不想养了范桐这个白眼狼,枉送性命。可怜夫人方才三十有五,老爷不到四十,就这般去了。”
瞎婆说道伤心处,抽抽噎噎哭得凄凉:“唉,真是恶人忒猖狂,好人命不长啊。”
祈奕未料真像竟是这样惨烈。张岩背叛,自己不过讨个说法,却无端端葬送性命,心情本已十分压抑敏感,此刻听了这一番哭诉,方知世上竟然有比张岩更恶毒之人。
白父白母辞世,白玉衡魂返仙境,白玉瑞苟延残喘。真是斑斑血泪,罄竹难书。白家有什么罪过,竟然落得家破人亡下场?
若说有罪,顶多就是识人不明,当初不该一片善心,收养了范桐这个乞丐。
那范桐气死养父母,害死未婚妻,唆使恶怒打伤小舅子,简直禽兽不如,本该五马分尸才是。如今高官任做,骏马任骑,娇妻在抱,软枕高卧。
天道何其不公!
饶是祈奕不是白玉衡,也听得泪眼婆娑,心中绞痛。一时间,新仇旧恨,心头交织。祈奕跟白玉衡的伤痛感受合二为一。心头熊熊怒火几乎要撕裂祈奕,她呐喊一般发泄道:“我没忘记!干娘,白贵所说我记得一清二楚。我保证,我爹娘绝不白死,小弟不会白伤!我要贼子付出代价!”
闻听这斑斑血泪控诉,白玉堂再不能忍耐,暴虐而起:“我这就去割下他的狗头,供到坟头祭奠义父义母。”
瞎婆忙着一声呵斥:“大公子,小公子命悬一线,衡儿才刚好,老婆子求求你,你就不要裹乱了,好不好?”回头又摩挲激动失常祈奕:“衡儿别气,别急啊,有事我们慢慢商量。”
祈奕见白玉堂又要犯横,也快手抓住白玉堂,喉头哽咽,泪水怎么也擦不干:“汴京乃天子脚下,庞府不是一般人家,府中必定兵丁护卫云集,义兄若入庞府杀人,如何脱身?且那范桐固然该死,搭上义兄却不值得。”
白玉堂再瞎婆祈奕安抚下总算放下宝剑,兀自怒气冲冲。
祈奕侯他安静,回头向着瞎婆,斩钉截铁道:“干娘,我要去开封府告那贼子,为爹娘报仇,为玉瑞讨个公道。”
瞎婆长叹摇头:“仇当然要报,可是证据呢?官官相护,缠绕千年,你以民告官,身先有罪,按律,要廷杖三十,方能见官。纵然包拯铁面,他办案也要讲究人证物证。那范桐的确言语忤逆气死了老爷夫人,可是他未动手,也未下毒,律法不能将他治罪,正因如此,老爷夫人临终才一再交代不要报仇。”
祈奕豁然明白个中情由:“干娘,是,”祈奕原要说白玉衡,忽然惊觉自己就是白玉衡,一顿之下忙改口:“是我不该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去找贼子评理讨公道不成,结果却害了自己,也害了玉瑞,我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