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李侍郎啊,儿子媳妇都死了,只剩个孙子也怕活不成……”
“嘘,小点声,没听见他要交赎金么。”
“多少钱来着,什么,两万银?户部侍郎的俸禄能攒下这么多钱吗?”
老百姓讨论官员俸禄的时候,赵府尹虚脱得像被人从井里捞出来,浑身都是冷汗。
他摆摆手示意衙吏甭管了,东倒西歪后退几步,看着黑衣绑匪步入琉璃塔。
塔外人屏息凝神聆听沉重的脚步声,眼睛都没离开过麻袋,生怕一不留神孩子摔下来。
脚步声回荡在半空,渐渐地慢下来,偶有停顿。
那道黑影不时从台阶窗前晃过,随后隐入避不见光的拐角。
“咳咳,没人看见了,大人放我下来吧。”
吉祥像八爪鱼趴在裴砚舟背上,毛茸茸的脑袋从兜帽里拱出来,唇边飘出的热气呵在他耳畔。
“大人不累吗?我腿都快麻了。”
她蜷起双腿箍在他腰间,怕被人看出来都不敢乱动。
吉祥一手攀住他脖颈,一手挪下来揉着酸痛的小腿,娇里娇气地抱怨几句。
裴砚舟耳根微红,弯腰放她下来,腰身那股热意却迟迟未散。
好像她还在他背上。
小狮子力大如牛,身轻似燕,背着她没那么吃力,爬上七层塔都不成问题。
他体力比从前天壤之别,看着有那么虚弱吗?
“你靠里边走,不然要露馅了。”裴砚舟掀起大氅将她护在身侧,吉祥猫腰随他上楼,鬼祟的感觉还挺新鲜。
“你还别说,装神弄鬼怪骗不到正经人,吓唬坏人一诈一个准。”
“那是他们心里有鬼。”
站在琉璃塔上俯瞰燕安城夜景,曾是裴砚舟蟾宫折桂时,激励自己成为百官之的初始。
那时他欣喜向往繁华盛世,眼里是权力至高无上的帝台高阁。
如今他低头遍览世间百态,看尽了藏于光鲜之下的阴暗人心。
第五层塔壁画是上古时代的神兽图腾。
悬挂麻袋的那面塔檐上,纹理清晰雕刻着人面虎身,满口獠牙的凶兽梼杌。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传说中的梼杌却是六亲不认,它是连自己儿子都能咬碎的暴戾狂徒。
裴砚舟现了李穆藏在心里的鬼,他想试试看,人间有没有梼杌。
他重将吉祥背在身后,魁梧的身影在夜空下像座山峰,每踏出一步都能撼动天地。
“同伙”魏平牢牢攥住掌心里的绳子,配合地退至他身后,绳子另一端的麻袋分毫未动。
魏平曾在军中苦练多年,飞檐走壁都是小菜一碟,瞒过那群衙吏登上琉璃塔,根本难不住他。
方才在众人面前秀了把好身手,李穆老滑头被吓到掉了魂儿,伸出脑袋等着挨宰了。
裴砚舟走到麻袋正前方,面向乌泱泱的人群站定。
四周一片死寂,安静得只能听见心跳声。
李穆不敢拿小宝的性命冒险,给人当孙子都认了。
“你要的赎金我都带来了,银票和银锭子共计两万一千七百五十两!大侠手下留情,千万不要伤害小宝,他还小,他只是个孩子!”
欺软怕硬的土匪人人唾弃,绑架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众人忍不住为李穆打抱不平,但亲眼看到一箱箱银锭子抬上来,又开始同情自己了。
莫说两万银是天价,就连那零头他们忙到死也挣不来。
刚才有人讨论过,三品侍郎每年俸禄约二百贯,加赏钱也不过三百贯。
李侍郎为官二十余载,不吃不喝也就能攒下五千两银子,那么多钱都是靠他老脸去借的吗?
李穆不担心民众揣测,只要能救下小宝,将绑匪惩治于法,事后他有主意替自己辩解。
赵府尹眼看赎金也交了,绑匪还没有放人的意思,担心激怒对方不好收场,忍住燥火充当和事佬。
他扯高嗓门朝塔上喊话:“悬崖勒马,犹未为晚,本官奉劝你们把小宝放下来,千万小心,不能伤到孩子!另外本官已备好三辆马车,派人护送你们带赎金出城,绝不食言!”
龟孙子等着瞧,出城就把你们砍成八段。
众人暂且压下疑虑,先看那绑匪怎么放人。
裴砚舟展臂挥袖的同时,吉祥照他事先叮嘱的厉声谴责。
“李穆!我给你三次机会救小宝,你必须老实交代,否则我今晚就带走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