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咽了口唾沫,猶豫片刻,才慢慢道:「孫欽,死了。」
夏侯虞背後霎時出了一片冷汗,雞皮疙瘩從脖頸起到腳底。
他許久未有如此慌亂的時刻,手中冊子險些拿不住。
夏侯虞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但他扔下所有東西,連轎子都沒乘,與雁回匆忙向孫府趕時,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句話在不停迴旋——是他把孫欽逼死的嗎?是他把孫欽逼死的嗎?
闖進孫府大門,侍衛下人早已鳥作群散,庭院正中央躺著兩個人。
夏侯虞緩緩走近,一壺酒灑作一地,兩盞空空的酒杯散落一旁,孫道知七竅出血已是沒了氣息。
孫欽躺倒一旁,
「我其實,足夠幸運。有待我寵溺有佳的父親,與楚禎結識交友,和他一起為天下大義出一份力,知道了……知道了咳咳,原來父輩並不能決定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是……我想做什麼人。」
夏侯虞看著孫欽嘴角溢出越來越多的血,攥住他的衣領後槽牙緊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孫欽咳了幾聲,又道:「虞淨舟,我最後再叫你一聲虞淨舟。我知道你沒有把我當作朋友,只因楚禎視我為朋友,你才待我好。但我還是想說,我不想讓你和楚禎對我失望,我不做逃兵,亦不做不孝之人。誰說忠孝不能兩全,我這不、這不兩全了?」
夏侯虞低下頭去,無人看得清他此時的神情。
孫欽目光逐漸茫然,嘴角微笑著,「你送我的馬真好,這就是戰場上的馬嗎?我都未騎過,謝謝——你。」
寂靜開始蔓延,孫欽無了聲息。
夏侯虞將孫欽的屍身緩緩放下,站起身。抬起頭的他眼中,是壓抑的紅,卻未看到一絲淚。
雁回心中有些發慌,問道:「少東家,孫……孫公子的屍,我們該如何……」
雁回想說「處置」,卻又知曉此詞不合時宜。
夏侯虞語調無波無瀾,道:「按正常喪葬禮儀,葬入孫家祖墳。」
說罷,夏侯虞踏步離開。
他去了東宮寢殿。
夏侯般自筱羅死去,周帝死去,便一直躺在床榻之上,送來的吃食他全部塞入口中,咽下肚。
讓他批閱的奏摺他看都不看,夏侯虞讓他批註什麼便寫什麼。
整日盯著床榻上方,有時一看便是一天一夜。
夏侯虞快步走到夏侯般床榻前,夏侯般毫無觸動,就像一股風吹過一般,一絲反應都沒有。
夏侯虞看著這樣的夏侯般,眼中不再是冷漠,反而多了些悲戚。
夏侯虞道:「孫欽死了。」
話畢,夏侯般身體抽動了下,眼睛眨了眨,登時坐了起來。
他此刻又恢復了曾經的模樣,怒目圓睜盯著夏侯虞,說:「你還要害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