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少女都是李家的家生子,虽然除了奴籍,仍然是李姓。不在李府当差,在府里的名字便不用,只用原来的本名。
圆脸儿的少女唤做李小红,瓜子脸的则唤作李牡丹。
其实林慧觉得李小红脸儿圆圆鼓鼓红扑扑的,叫牡丹更合适些,不过自己不是人家爹娘,只是签活契雇人的东主,也就不打算费事改名字了。
李小红性子蛮活泼,先施了一礼,然后才问道:“请教公子,奴婢可是在这院儿中居住,还是需每日从家中往来?”
这是个现实问题。
林慧笑道:“这院子小,没有闲置的屋子了。初初这几日,需每日从家中来,另补给你们每日十文车钱。等过几日新宅子修整好了,便随我搬过去。小姐只在这边儿住,并不到新宅去。”
小红掩嘴笑道:“公子雇女孩子做事,不顾忌男女有别么?到时候奴婢可以只按吩咐干活,未必方便贴身服侍公子的。”语气带着这个年纪少女特有的娇憨和天真。
林慧失了一下神,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家里学校两点一线,生活单纯无比,其余的时间被祖母用医术填得满满当当。这个女子却已经懂得婉转地拒绝年轻男性东主未来收房的可能。
“男女有别么?”林慧语带调侃:“我只是看重你们女孩子心细手巧,做制药的活计更合适罢了。回头外院儿还会有小厮,粗重的只让他们干就是。贴身服侍什么的,也不用担心。”
林慧忽然起了游戏之心,又道:“就是有时候出门要细心的人跟着,到时候说不定让你们穿上男装,做我的伴当。”
女扮男装么?这位公子好生有趣!小红和牡丹对视了一眼,嘻嘻笑起来,好像觉得很好玩儿,又有两分向往之意。
安排好两位女工,林慧专心思索了一番谢小姐的病情,将若干种可能都推敲了一番。这是第一次以女儿身去看病,又是赏花的名头,常话说的好,机会给有准备的人么。
谢府很客气地派了马车来接。跟车的是位很体面的媳妇,利索地盘着圆髻,窄袖小袄,福字底的秋香色长褙子,报了名字是荣宝家的,垂手站在车厢旁等着林慧上车。
林慧也精心打扮了一番,藕荷色的对襟袄,湖水绿的马面裙,佩着一块黄玉的压裙,头上只插了两根碧玉簪子——戴多了沉的慌难受。
荣宝家的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林家小姐一眼,便垂下眼睛行礼。跟着林慧的老周媳妇扶着林慧上了车,便招呼荣宝家的上了林家的马车。
林慧决定自带一辆马车过去,回程比较方便。
在谢府门口,林慧奇异地见到了两男一女组合。
一位男子不认得,个头高大,站着的时候自然双腿叉开,肩背挺直,眼神十分犀利,想来便是谢家的长兄谢信哲。
另一位男子却是黄厚东,这位并不像谢信哲一般如钉子似地钉在地上,而是显得有点儿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身子伸着脖子张望。
那位女子应该便是谢家小妹了,见到她本人,林慧便知道黄厚东对她确实没有特别的意思。
怎么说呢,这位谢家小妹虽说十三岁了,看着却是一团稚气,一张脸儿带着婴儿肥,还没长开。个子远没有哥哥高,嗯,有点儿矮胖矮胖的意思。
老周媳妇和荣宝家的一左一右服侍着林慧下了车,黄厚东倒头一个迎上前来,笑道:“这位想必是林妹妹了,怎的小林神医没来?”
林……妹妹,林慧心中一阵恶寒,道:“哥哥一早出城寻药材去了。这帖子是下给我的,又没请他,他跟来做什么?”
黄厚东摸了摸鼻子,这位林妹妹虽然和小林神医长得挺像,说起话来却不像小林神医那么温煦,有点子呛人。想了想,回过神儿来,这姑娘的意思,难不成是说咱黄七少爷也不该在此?说起来,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唐突,人家姑娘这是害羞呢,对,一定是害羞!
谢信哲并没有近前来,隔着两丈远寒暄了两句,便让小妹谢敏嘉和林慧说话。林慧只觉得这男子气势逼人,简直是扑面而来,那眼睛似要直看到人心底去,不禁略打了个寒颤,扭头去和谢敏嘉说话。
这位被称为嘉儿妹妹的少女却没什么好心情,咧了咧嘴巴,勉强称之为笑容罢,说话倒有大半儿是身旁的丫鬟替她答的。
不是说这位不要丫鬟么?林慧心中有点疑惑,不过今日是来“赏花”的,功夫多得是,慢慢看不迟。
进了内院儿,黄厚东和谢信哲便留步不前了,美名其曰让两位妹妹好生联络联络。
谢信哲看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位姑娘的背影,问道:“你肯定这位林姑娘医术高明?看着挺有主见的样子,连你也要刺两句。”
黄厚东在谢信哲面前却是极正经的,默然盯着林慧的背影,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方道:“林姑娘没见识过,不过她哥哥当真是极高明的。兄妹俩是一个师傅,想必也有两下子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个师傅不一定就一样。”谢信哲就事论事地说道:“想必总比一般的医女强些,看情形再说罢。回头药方必定给我看过才可以用。不行就请她哥哥过来,妹妹还小,也不用避忌太多。”
“我的谢大哥!好大哥!”黄厚东叫苦道:“这避忌不避忌的,还不是您老说得算。一般的闺阁小姐,身边跟着丫鬟婆子一大堆人,那里避忌见男子?一个个火眼金睛,都自己挑夫婿呢!偏生你谢老大,讲究也大,把妹妹拘得紧,都拘出毛病来了,如今自个儿又说什么不用避忌的话。”
谢信哲笑道:“看你说的,大家小姐总不是随便男子能见的,你小子被火眼金睛看得多了,吃不消了罢?却在这里冲我牢骚!”
林慧肚子里也有不少牢骚,却不知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