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人,接旨吧。”
深夜秋风卷着满街落叶,飞过车檐前飒然摇动的灯笼,纷乱光影里,车帘被人从内掀开,辛益看进去,果然见得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坐在车里,一袭玄色圆领曳撒,头戴忠靖冠,肤色白净的脸上略带一丝惫态,然而眼神明亮,微微而笑,令人不寒而栗。
辛益脸色一瞬间更白,低眸抱拳,行礼道“崔公公”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天子的御前内侍,崔吉业。
辛益心口剧震,万万想不到本该在皇宫里侍奉天子的崔吉业会突然现身于自家府前,整个人简直被当头一棒,头皮麻。
“不知公公如何会深夜造访鄙府莫非”
辛益便想试探着问“莫非万岁爷也来了”,被崔吉业淡声打断。
“咱家来,自然是有要事替万岁爷奔波。”崔吉业一双利眼瞄着车外众人,道,“先前进城时,听说登州程家生了一场大案”
辛益手指微蜷“是。”
“那看来齐指挥使和燕王妃双双失踪,也是确有其事了”
辛益琢磨着这声“双双失踪”,心底那股不安更强烈,额头蒙汗“是。”
崔吉业屈指敲着膝盖“目前可有二人下落了”
“今日已从探子那里获悉线索,大人和王妃都没有大碍,想来不日便会回城。”
崔吉业嗯一声,道“齐指挥使是万岁爷最器重的人,万万不可有失,至于燕王妃你们都清楚。既然已经查出两位的下落,那便请辛千户多上心些,早些接他们回城为宜。毕竟这一趟燕地之行”说着微微一顿,哂笑道,“可是让万岁爷等得够久了。”
这一声笑绵里藏针,意有所指,在场众人无不悚然,如辛益、春白等对齐岷、虞欢二人私密事知情者,更是心惊胆战。
“公公放心。大人对卑职有救命之恩,便是没有公公吩咐,卑职也一定会尽快把大人和王妃寻回”
崔吉业望着他,不说什么,只道“咱家还有旁的事务,这些天便先住在驿馆,等齐指挥使来后,还请辛千户派人知会一声。万岁爷有旨,要咱家代为传达。”
“是。”
车帘落下,马车调头驶离,消失在风声飒飒的黑夜尽头,辛益放下抱拳的双手,抬起头来,额面全是冷汗。
春白从后面走来,不安道“大人,这位是”
辛益道“御前内侍,崔吉业。”
春白深吸一气,自知这个身份背后隐藏的深意“那,万岁爷岂不是”
朝夕不离圣上的御前内侍突然现身登州,那圣上本人,又能离登州多远呢
最后一声闷雷贯穿云翳,暴雨轰然而下,瓢泼一般冲刷大街,辛益抹掉脸上雨渍,想起齐岷、虞欢,眼底一片滂沱。
虞欢、齐岷在大船上黏了两日,个中快乐,不消多说。
抵达登州头一天,齐岷在码头更换船只,另租了一艘帆船启程,并为避嫌,不再以夫妇名义跟虞欢相称。
“可我都叫惯了,万一回去以后喊漏嘴了怎么办”虞欢穿着那一件立领比甲搭青葱色马面裙坐在舱里,以手支颐,长卷的睫羽扑闪,状似苦恼。
齐岷倒茶,知晓她是故意的,嗯一声,反问“怎么办呢”
虞欢没想到他竟来这一招,瞪来一眼。
齐岷唇角微动,把手里那杯飘着热气的奶茶拿给她。
二人眼对着眼。
齐岷解读着虞欢眼底的怒意,哄“欢欢冰雪聪明,不该出错的地方,不会出错的。”
“你叫漏嘴了。”虞欢拿来那一盏奶茶,眉梢全是得意。
齐岷微讶,别开脸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