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这次大暴雨冲毁了不少商铺,但那些商铺大多是临时搭建的不稳定结构,唯一出了重大事故的,是一间刚开业两个月的青年旅馆,旅馆老板一年前看中一块刚落好不久的三层新楼盘,用它做了青年旅馆的生意。
按理来说刚落好不久的新楼还未经太多的自然灾害侵蚀,然而这才刚正式营业两个月,就在这次暴雨中突如其来地塌了顶。
所幸塌顶的面积不大,只正好是江措长期盘踞的那个房间。
唯二的受害人也只有被分别被水泥板砸到肩膀手臂的江措,和砸到右边小腿的旅馆老板。
半片天花板砸下来的时候,老板正赖在江措房间里和他聊天。
“……你现在还想什么连环无敌扫堂腿飞踢。”江措懒洋洋地转了个头。
“哎呀,我泄一下嘛。”
“阿措,”老板在空气中比划完,转回头来看江措,神情正直且严肃,“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不让你这肩膀和手臂白伤!”
“哦,谢谢你。”
“你手臂还疼不疼啊用不用哥给你叫医生打止痛针,还是我给你削个苹果……”
江措笑着说:“不疼,不用。”
他总是这样,习惯很不好,和别人说话说走神就走神,但好在能装得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就算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也还是能戴着笑面,抓点万能答句应付过去。
然后那些人就会觉得他有耐心、脾气好,乐意跟他聊天。
江措心情好的时候也乐意聊回去,但绝不是现在。
他的肩膀几乎被剜掉一块肉,手臂也鲜血淋漓,虽然他反应还算快,没有伤到骨头,但炎症伴随着高热,他也真的疼得很烦。
老板仍在不倦地说话,话间那个工程负责人已经再见了祖宗十八代,最后终于骂累了,对江措说:“不过他别想跑!我委托的律师今天就能来给我们做咨询。”
江措因为疼痛和高烧,对此没什么反应,但听到律师,难免缓慢地想起一个人。
老板话音刚落,就有个电话进来。
他接起来:“是是,三楼,你们在哪里了?快到了是吧,好好好。”
没几句挂了电话,老板拍拍江措的被子,与此同时门被敲了两声。
双人病房不算很大,一打开门就能看完全貌。
满目的白色用具,紧闭的窗被雨水不断地击打出沉闷的响声,靠近门的那张床上没有人,反倒都挤在靠窗的那张床上,一躺一坐。
吴律师率先走进去,礼貌地和老板交涉:“您好,我是曲培事务所的……诶,是你啊?”
吴律师见过江措一面,孟醒的藏族朋友,脸很好看,性格随和,挺热心肠。就是没想到能在这里又碰见。
江措听到动静,把视线从拍满水痕的玻璃窗上移开,与孟醒四目相对时,懒散的视线瞬间聚束了起来。
孟醒看样子也惊讶得不轻,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
老板见到人来,身残志坚地拖着折了的腿,单脚站起来,确认了吴律师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来的两个律师都在越过他看向身后的江措。
“阿措,你们认识?”
江措很慢地眨了眨眼睛,肩膀还疼着。他用没伤的那条左胳膊把自己稍微抬起来一点,伸手把病床摇起一些,眼睛已经下意识地弯了起来,“认识。”
他说话是看着孟醒的,但话里谁都没落下:“好巧啊,两位。”
吴律师问:“是你的委托?”想了想又道,“……不对啊,我这里登记的姓名是张其棕。”
老板是汉族人,在香格里拉属于外来务工人员,他单脚往前跳了两步,“不是他不是他,是我。”
毕竟有正事要做,孟醒从巧合的余波里刚脱身,就压着心里的悸动先和吴律师在张其棕床位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只来得及再看江措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的错觉,或是沐浴在江措温柔笑侃的眼神里太久被惯坏了,孟醒总觉得,适才刚接触到江措眼神的霎那,他眼里的不耐烦完全不掩饰,就这样冰冷地向他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