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坐在前厅,周围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他仿佛只是人间的过客,明黛眼睫一颤,忍不住走回去,往他手里塞了一只酒杯,勾着他的手腕,带他走进这喧嚣的尘世间。
两人并排坐在船头,明黛往他酒杯中倒入半杯清酒,随后搁下酒壶,两只手握着自己的酒杯,弯腰与他的酒杯碰一碰:“干杯。”
这清脆的一声落到魏钦心上,他静静地看着她,明瓦灯下,她的脸庞莹白泛着温暖的淡光,她仰起头,一口喝尽杯中酒,双目紧闭,眉梢拧起又展开,餍足地舒叹一声。
大概发现魏钦没有喝,她眼梢瞥过来。
魏钦这才抬手将酒递到唇边,喉结滚动,也是一口饮尽,辛辣中带着甜意的酒水滚过喉咙,只残留下一丝微甜。
明黛满意了,她说:“剩下的就不给你喝了。”
她还惦记着她的诺言,今晚只喝这一壶,他要是想喝,就自己回去拿。
魏钦本就不好酒,更何况他对她的酒量有数,利落地撂了酒杯,手掌撑在她身后,眸光幽暗得像是深不见底的枯井,沉沉地看着她。
明黛给自己斟满酒,双腿悬空,慢悠悠地荡了荡,她瞧见新鲜玩意儿,便扯着他让他也看。
“那画舫上还有杂技表演。”
再有趣也比不上她,魏钦扫过一眼,便收回目光,只是跟着她的笑,弯了弯唇角。
他想他此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便是回扬州。
灯船行至一半,明黛掀开酒壶的盖子往里瞧了瞧,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又高高的举起酒壶使劲儿地晃了晃,真是一滴也没有了!
明黛难以置信地垂下手臂,转头看魏钦,脸颊上晕着两抹酡红,敛着水光的眼眸恍惚,她定了定神才将眸光定到他脸上。
魏钦深知她已经醉了,早就预料到这一步,他不动声色的把她勾在指头上的酒壶拿走:“船舱里还有酒,我们回去喝好不好?”
明黛舔了一下唇,唇瓣被她舔的红润润的,她点点头:“我还能再喝。”
魏钦抿唇,握着她的胳膊,确认她在自己的掌控中才起身,刚刚站定,便弯腰勾着她的腰肢,将她半抱半提地拉起来。
明黛由他扶着,脚步都还踉跄了一下。
魏钦“嘶”了一声,干脆拦腰抱起她,穿过前厅,径直进了正厅。
不远处的一个灯船猛然晃动了两下,林致岚摇着陈愖的手臂:“你看,你也看到了吧!”
陈愖淡定地玩着折扇:“满意吧!”
知道魏钦和明黛两人要单独游船后,他一个人无聊便也邀了林致岚,林致岚和陈愖不同,他本身不爱逛这些风月之地,只是陈愖说要带他来看一个好东西,再加上他任期已满,即将回京,手头并无太多事务,便随他出了门。
林致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震惊的盯着魏钦的灯船,还未缓过神:“我竟不知肃生有如此癖好!”
陈愖:……
“你真看明白了?”
林致岚自信地点头:“当然,我亲眼所见,还能不明白?”
他感到非常的棘手:“这可如何是好?老师前些日子还给我写信,让我多关心他。”
林致岚年长魏钦六岁,亦是拜在解道机门下,他常在山东以南的河道行走,离扬州也近,解道机担心魏钦这辈子会孤老一生,让他若是闲暇有空便去劝劝魏钦,让他早日成亲成家安定下来。
他正准备回京路过扬州时,在扬州多住几日,仔细开解他,谁知没等到他去,魏钦就来了应天,还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林致岚不知要如何向老师解释!
“我看你什么都不明白,你看不出那小郎君是女子?亏你还头顶乌纱帽,这点眼力都没有。”陈愖失笑,心中甚至感到了可笑。
明黛那模样能是男子?
林致岚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当然!我还能弄虚作假不曾?”陈愖不悦地说。
“惭愧,惭愧,是我眼拙,并非不信任静照,还请静照原宥。”林致岚立马作揖道歉。
陈愖倒也不是真的生气,手掌随意一挥:“你尽管放心吧,魏素生绝对没有那种癖好。”
林致岚心中安定,又问他那女子是何人。
陈愖不知如何介绍明黛,他琢磨了一下,细长的眼眸微亮:“他们的父母曾为他们立了指腹为婚的婚约!”
林致岚了然地点点头,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婚约了,保不齐改日就会成婚,更有可能明年都有孩子了,他为魏钦感到高兴,打算回府就去给老师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陈愖对他心中所想毫无察觉,正觉得自己这个解释当真妙极了。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甚为满意。
魏钦抱着明黛走进正厅,明黛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悬空的手掌摸索着碰到魏钦的面颊,摩挲了两下,嘀咕:“真滑啊!”
他沉稳的脚步一顿,垂眸看瞥了一眼她作乱的小手,感受到她手指又抚到他下颚,却是抱怨:“刺手。”
魏钦下颚冒出青茬,看不出来,但用手摸是能感受到的,他无奈地摇了一下头,把满身酒气的明黛放到正厅内的紫檀木单翘头贵妃榻上,让她靠坐着,自己则是坐到她身侧。
明黛酒意上头,她觉得热,抬手拿下闷在头顶的福巾,玉兰绢花随着落到她肩头,她疑惑地拿到手中看了看,又朝魏钦看去。
魏钦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明黛却是看着他常年黑发高束,只簪一根素簪的发髻,手指捏着绢花跃跃欲试,根本察觉不到他极有压迫感的眸光。